“老爷,外面那群兵痞……”
“闭嘴!”
夜色中的李府大厅传出一阵厉喝声。
李垂棠一袭天青色长袍正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面色难看。
气氛压抑,在主母被呵斥了以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了。
李垂棠喝了一口茶,自从三个月前那次朝会结束后,皇帝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
甚至如今为了云重光的事将自己软禁在家,还派了禁中的人马来监视自己。
“现在圣上对武将的情况可不再像以前一样了,你们以后说话都注意点,莫要给本大人找麻烦。”
上好的青瓷茶杯碰撞在檀木桌上,发出清澈的声音。
“行了,都退下吧,”李垂棠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记得从今日开始都不许出府了,这是圣上的命令,违着便是抗旨,明白吗?”
一行人连声称诺,而后都迅速退下。
大夫人看着他的样子,想上去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最后还是面色凝重的离开了。
终于清净了,李垂棠想。
大厅里的烛火闪动个不停,映照出他的面容。
陛下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李垂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北漠人如此凶残,如今正值势不可挡之际。
且看那西狄国,察可尔汉国,都被他们迅速的吞噬,而今大景风雨飘摇,怎么可能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啊!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李垂棠悲哀的想着,罢了,待到那云重光等主战派吃了败仗,陛下或许会回心转意,继续与北漠议和。
这样,方可保存我大景江山啊!
待到养精蓄锐后,才能与之一战啊。
——
云重光本来打算当天就走的,却被明昭拦了下来。
“朕好不容易能见云卿一面,云卿不能留下来多陪朕说些话吗?或者吃个饭也行?”
明昭刚说出这话来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情急之下拉住云重光的手腕。
“朕的意思是,朕自小在深宫之中长大,都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光景,羲回多和朕说说吧。”
云重光只觉得被天子握住的地方似乎在发烫一样,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稳住自己的气息,思索了一下。
郑兴的兵马已经差不多到了,前线布防他也是做好了安排。
“既如此,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云重光终于答应,明昭轻松的笑了起来。
其实明昭是个安全感不太足的人。
虽然吧,这朝廷中也有可以信任的人,比如孙铭泽啊,或者那几个和云重光交好的崔启明等人。
但是,只能说是信任。
他们对于明昭来说不太能像云重光这样,在他面前可以完全放松的状态。
虽然明昭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他在云重光身边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我们这个小直男把这种感觉归功于——自己未卜先知。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菜式已经摆盘完了。
云重光看着桌上的菜,微微皱起了眉头。
“陛下可是最近食欲不振?”
明昭被他问的有些懵,“没有啊,朕最近吃的好睡得好的。”
“那……可是宫中或是国库有何事紧了起来?”
云重光又委婉的问了起来。
明昭还是不太明白为啥眼前人突然这么问,依旧如实回答,“没有啊,前些日子江南士绅的赋税收了不少呢。”
一旁的王迎照听到这对话急得不行,恨不得直接就帮明昭回答了。
但是,脑袋只有一个。
云重光见明昭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强忍着笑意。
“陛下,臣是想问,既然如此,为何您的膳食菜式少了这么多,难不成……”
云重光的眼神突然带上了些凌厉,“是伺候的宫人们中饱私囊了?”
闻言,殿内的宫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明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羲回误会了,”明昭笑着给他倒了杯酒,“是朕叫减少菜式的,现在正值前线需要用衣用粮之际,朕想着以身作则,不漫奢靡之风。”
云重光看见明昭的动作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住。
“陛下心系百姓将士,实在是仁义之君。”
明昭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全靠红色主义教的好嘛。
“爱卿快吃饭吧,想来边关不易,不太能吃的上热乎饭。”
云重光看着天子又动手给他夹菜,更是有种坐立难安之感。
明昭看出了他的不适,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都说过了,私下里无君臣。”
连自称都变了!
云重光嗫嚅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是他一抬眼,便看见天子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一时之间乱了思考。
“……好。”
烛火摇曳,映得云重光的侧脸忽明忽暗。
天子自称"我"时,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像羽毛般扫过他的心尖。
"云卿?"明昭见他发愣,又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入他碗中,"可是不合胃口?"
云重光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臣不敢,只是..."他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道,"陛下贵为天子,实在不必为臣布菜。"
明昭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殿内烛光都为之一亮:"云卿总是这般拘礼,若在战场上,你可会因敌军将领身份而手下留情?"
"自然不会。"
云重光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中了圈套。
"那便对了。"
明昭端起酒杯,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此刻你我便是对阵的将军,何来君臣之分?"
云重光望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帝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云卿尝尝这个。"
明昭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推到他面前,"御厨新研制的'水晶桂花冻'。"
云重光盯着那块颤巍巍的糕点,实在难以理解为何甜点要做得如此...不成体统。
其实这是明昭告诉的御膳房配方,叫他们尝试的做的看看。
因为,他是真的馋了啊!
云重光谨慎地用银箸戳了戳,那糕点竟调皮地弹了弹。
"噗——"明昭突然笑出声,"你这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陛下..."云重光耳根发热,"臣只是..."
“好了好了,朕都知道。”
明昭笑着看向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还有,虽说食不言寝不语的,但是如今现在就你我二人,不要那么多规矩嘛,别总是绷着脸,年纪轻轻的,看着有点吓人。”
云重光微愣,心中暗自想道,莫非陛下是嫌自己太呆板了不成?
明昭见他不说话也不恼,只是用勺子切下那道糕点,递给了云重光。
云重光僵住了。
“陛下,这于礼不合……”
闻言,明昭装出一幅生气的样子,“羲回又忘了朕刚才的话不是?”
“微臣不敢。”
云重光连忙接住明昭递过来的勺子。
长年舞刀弄枪的粗砺手指划过明昭的指尖,泛起一阵酥痒。
甜而不腻的桂花香瞬间在云重光的口腔弥漫。
"果然QQ弹弹的。"
明昭满足地眯起眼,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将军瞬间涨红的脸。
"陛、陛下..."云重光声音发紧,"共用食器恐有不妥..."
"啊?"明昭眨眨眼,忽然恍然大悟,"哦!还讲究这个,朕忘了。"
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我又没传染病。咳咳……我是说,朕身体康健得很。"
云重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陛下这……又是一处怪异之言。
他握紧了酒杯,斟酌的开口说道:“陛下方才说的'QQ弹弹'是何意?臣孤陋寡闻...”
明昭表情一滞,随即笑得更灿烂:"就是形容口感嘛。就像..."
他眼睛一转,突然伸手戳了戳云重光紧绷的手臂,"像你这样,硬邦邦的又有点弹性。"
这触碰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云重光猛地站起,酒杯被打翻,琼浆玉液泼洒在明昭的龙袍上。
"臣罪该万死!"他慌忙跪下,却见明昭不怒反笑。
似乎还低声呢喃着什么,“不愧是大将军,这劲儿真大啊……”
云重光闻言身体仍旧绷的笔直不敢抬头。
"云卿啊云卿,"明昭摇头叹息,"你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得改改。"
说着竟伸手来扶他。
那指尖触及掌心的瞬间,云重光如遭雷击,下意识反手握住——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慌忙松开。
明昭却顺势抓住他,将他拉起来,“这才对嘛,好兄弟就该这样!”
这话惊的一旁的王迎照都恨不得跪下了。
陛下这真的不是想弄死云重光吗?
王迎照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伺候宫中多年,还真是从未见过……
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形容词了。
若是陛下真无他意,那这云重光真的要平步青云了啊!
“陛下……臣……”
明昭殊不知自己随口感叹的话给在场的人掀起了多大的波浪。
“云卿,正好陪朕去御花园醒醒酒吧。”
“……陛下,晚上风大,您披件大氅可好?”
听见云重光的关心话语,明昭心里开心的不行。
“自然依卿所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