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买花吗?”
风逍刚出客栈,就被一个卖花女拦下。她挎着花篮,里面装着各色的纸花,叠的很精致。
“买花吗?公子。家里有夫人、小姐和其他女眷什么的,都会喜欢这个的。你买回去,让她们开心开心啊,就算是您的母亲,也会喜欢的。”
这卖花女天花乱坠地说着,硬是不让风逍走,好似非得让她买自己的花似的。
“阿琬?怎么了?”
沈廿方才去同连珏临暂时告别,便让风逍在门前稍等片刻。等会儿子两人直接上雲山,到灵雲派去请越潞和明台。他们先前到另一条街的商铺买过些礼品等玩意儿,命人备了马。
洛逢瑶清晨时分就急忙去了迎州,也不知昨夜究竟睡了没有。
陶公给的簿册中的各处已经看了,存疑的无非就是无影门下的一院小楼,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机关。无影门的这一点,与风逍和洛逢瑶在南郊发现的那座废宅也十分吻合。看来,无影门和这整件事都脱不了干系。
另外,劫走香儿和那个女孩儿,杀人悬尸,或者说杀人断尸,处理得这样干净,以至于周围住户都毫无察觉,看起来倒不像是无影门的手笔。它一定和其他势力牵扯不清!
秦谬?这是风逍唯一能想到的。不过,他早在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即使再次出现,会有这么大的能力驱使得了无影门吗?无影门说大不大,但在固州也是一霸,实力不容小觑。
还有就是,在无形中推动着这一切的人是谁?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行就成了别人玩弄股掌的棋子。那个从未见过的少年?还是陶公?
不过,当务之急,要查还是要从无影门开始查起,只要灵雲派都点头同意,武盟自然无话可说。到时候,各方势力汇聚于此,不光是一个无影门,就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也要一次性掀个底朝天。
卖花女眼尖,看到沈廿出来,拿着花篮打掩护,迅速往风逍的手中塞了一张字条,嘴里却笑道:
“公子也真不是个会疼人的,奴家都这样费口费舌的了,还是这样硬气。罢了,罢了,此处不拈花,自有拈花处。”
她说了这许多,便虚虚地挎着花篮,转身离开,嘴里照旧喊着,“卖花”、“卖花嘞”、“卖花”
“怎么了?”
沈廿当然有此一问。
风逍把字条往里掖了掖,面上平淡地笑说:“哈哈哈,她叫我买花给家中妻妾戴戴,你倒说说,我是买还是不买?”
“哦?”沈廿狐疑地望了一眼那卖花女的背影,神色一敛,很快消散,答道:“要我说,你买来自己戴,便也美得很呢!”
风逍不言,白了沈廿一眼。
沈廿与连珏临所疑的地方乃是无影门在城中的一间小楼,名作丁香筑。它年久失修,连窗纸都起了破洞儿眼,门前挂着白色灯笼,在风中荡来荡去,活像两方吊舌鬼。从对街远远望过去,分明就是一座死楼。
附近一直有人在传:丁香筑里有女人的哭声,尖厉嚎啕、毛骨悚然。又或是忽然灯火通明,烧着了一样,喧闹声不断,像是觥筹交错一样。还有就是不时唱曲儿的声音,大半夜拉得胡琴咿咿呀呀地响。加之西风拍门,一时间真是鬼哭狼嚎。
隔着破窗纸,很快闪过一个女人隐隐绰绰的鬼影,佝偻着身子,手里抓着一个襁褓。过了子时三更,还听得见沉重的脚步声和四面八方传来的阴森笑声,闹的人不得安宁。正因如此,原先住在周围的人纷纷搬走,到现在一片荒凉,无人问津。
但关于丁香筑的传言却愈演愈烈,有人说这是个无头女鬼,要索人性命;也有人说是个成精妖怪,吸人魂血。久而久之,人们都称它为“鬼楼”。
这?
风逍总觉得这样的说法似曾相识,南郊竹林中的废宅叫“鬼宅”,井里填的是女人头颅和小孩的断肢,而这里又说是“鬼楼”,不知道又有什么劳什子。
“鬼宅”和“鬼宅”,它们还真是顶配的。
沈廿和风逍两人骑马过街,自东城门往雲山去,途中路过一间茶舍,耽搁了些功夫,等到了雲山脚下已是傍晚、天将暗。
他们在山脚下,一反常态地拌了几句嘴,风逍走了一条上山的羊肠小径,而沈廿则选择了通衢大道。
估计真到了灵雲派,该是天黑了。
时近午夜,丁香筑所在的街道死寂一片,冷风滚到人的身上,活像剥了一层皮。这里静得人汗毛直立,黑黢黢的前路恍然飘荡着幽蓝的鬼火,不知藏着什么险恶。固州人几乎是快把这儿当成坟苑子了,没成想远处还能响起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这儿?今晚就在这儿歇歇脚?”
一人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短衣上满是补丁,脚下半趿拉着鞋,看似像个沿街乞人。他对身边稍矮的一人这样说起。
稍矮的那位,身上衣服稍微整洁些,乱发盖脸的也看不清容貌,手里拄着一根细竹竿,腰里系着几根腰带,蛮横地打成结。
此刻,他敲了敲手里的细竹竿,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废楼。那写着“丁香筑”的招牌断成两块,烂在门前,上面污着一串墨渍。
这人点点头,从腰里摸出火折子,率先踩过断匾,推门一脚就踏进了丁香筑,扫视了几眼。
和外面的破败凄凉截然不同,楼内意外的空旷干净,上到二楼的台阶上一尘不染。屋子的正中挂着一副女人的画像,只是缺了个头,又全身泼红,卷轴下端还被烧掉了一些,看不到落款人。女人的旁边似乎写着“素素”二字。这画儿的上面还悬着八卦阵。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管他张素素还是李素素,我们睡我们的觉,明天还得赶路。”
“那你待会儿可别挨着我”
“哟!昨儿谁还让搂着的了,现在我讨嫌了?”
矮个子的那位不理他,自顾自挑了个地儿眠着。那高个儿的无奈地摇摇头,耍起无赖,照旧挨着他坐下。
此时已近四更,两人俱是疲倦不堪,竟仿佛也睡过去了。
“别动,别动”
矮个子在梦中嘟囔着这些,拿手拂去脸上痒痒的东西,却反而更加闹得心慌。他半睁开眼,恍惚之间惊见一个黑发盖面、白衣裹素的女鬼弯着腰,透过发隙,咧着一张艳红的血盆大口正在打量他。红透的眼睛鲜血淋漓,一张惨白枯黄的脸,眉毛剃得干净。
不知从何处来的月光,打在这处,拉出一条瘦长倾斜的鬼影。
!这可真是……
他心里初是一撼,别过眼,低头一瞬迅速出手扼住了女鬼的手臂,而后听见对方一声惊叫。
“沈廿,这次可算我赢?”2
身旁的人睁开眼,有些失笑,状似无意地打了个哈欠,一边看向倒在地上的女鬼,一边说道:
“行行行,算你的,都算小公子的。”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这两句,才去看那已经被制住的女鬼,沈廿抬手轻轻拨开了她的黑发,露出了整张苍白的脸,连嘴唇都是干裂的。
“你们!”
这女鬼惊吓连连,咬着双唇,激出一层冷汗,被沈廿绕到她颈后的手指摸到。其他的,还有那里贲张跳动的动脉
“是个人,我就说‘牛鬼蛇神,庸人自扰’的吧”
“沈廿,我其实还是信‘敬鬼神而远之’的”
风逍斜了沈廿一眼,后者起身打量着女人。他便也去望着女人这张脸,猛地有些似曾相识,
“这是?《泪洒相思地》?”
既然到了这份上,遇到他们两个,女人不禁笑起来,眼里却涌出许多泪。
她用袖口擦去了脸上夸张可怖的妆容,坦言道:“风公子,你猜的不错。当初你在梨音楼听戏时,正是我的那出《泪洒相思地》。”
沈廿和风逍两人互望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敢情今晚抓鬼,还抓到了一个认识的鬼?
“你?”
风逍对此仍然怀疑,戒心很重,蹙着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廿负手在后,忽然蹦出了一句,“你这样做是故意在引什么人前来?”
女人木讷地点点头,眼睛向悬着的那副画轴望去。
“沈廿,你是早猜到了?所以,才避开无影门的人来了个回马枪?你的心思这样多,我怎么老是比不上你?”
“哈哈哈,我的心思若是不多,能将你这小灵精骗到手?”
风逍不理他,顺着女人的视线再一次看到了那副无头女人像。他察觉到了女人流露出的悲伤,拱手道:“姑娘行此,可是与那素素有关?”
“那……那是家中长姐,名唤冯素素,而我排在最末,便叫莺莺了。”
冯素素?冯莺莺?
他看向沈廿,又望着一脸哀戚的女人,直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
“冯素素?可是无影门老门主原夫人的名讳?固州冯家的长女,听闻十年前,不甚邪魔侵扰,疯疯癫癫地从楼上摔下来。”
沈廿说了这许多,十年前他便是在固州,听说的这故事。冯素素手段狠毒,戕害了老门主在外养的一房妾室,后来因为此种恶行,不得好死。要说摔下去的这楼,可不就是这丁香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