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的灯笼随夜风摇荡,在月光下隐约能瞧见里头的烛火扑闪,又同上次一样,褚云鹤根本勒不住缰绳,又再次进入了王家古楼。
“又是这里?”
还是在古楼的中堂内,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一阵月光直射一处,褚云鹤眯了眯眼,刚抬脚又马上停步,眼前的,是一具被倒挂着的男人。
身上穿着宫里当差的衣服,但已经磨地破破烂烂,只是双手的指甲异常尖细,有些渗人。
这时,褚云鹤注意到一个不寻常。
“奇怪,明明是倒挂着的,为什么双手还能完好贴在腿侧?”3
话音刚落,从尸体上方掉下一样东西,与地面发出碰撞声,褚云鹤诧异地走向前捡起。
“一把小刀?”
虽然不知道这次又将面临什么恐怖的东西,或许这把小刀和倒吊男就是突破口。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绳子,倒吊男的尸体已经尸僵许久,像块石头一样砸到地上,褚云鹤往后退了两步,紧攥着掌心,心里一阵乱跳,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突然,褚云鹤听到两声衣料与地面的摩挲,紧接着,就是一下又一下的。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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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烟雾缭绕,谢景澜右手撑着床板坐着,挥剑一举打翻了那盆香灰,后拧了拧眉心,双眼阴郁冷怖。
他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睁眼就在衣柜里,后有听到慌乱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褚云鹤来了,一把将他拉入怀里后,不知怎的,只觉一股气血上涌,没忍住便亲了他。1
“他定觉得我是无耻小人,所以才会突然消失。”撑着床板的右手紧了紧。
突然,他瞄到了那盆香灰里似乎有东西,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壬寅年,献祭五魂,以保建元康健。”
“壬寅年,不就是今年?五魂,又是哪五魂?”
刚想到这里,门外却响起叩门声。
“景澜,是我。”
古楼内不透阳光,只有一些依稀能照亮的烛火,照着门外的身形,似乎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谢景澜没应声,褚云鹤就自顾自进来了。
“你……”谢景澜看着眼前人,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官服,头戴着觐见的乌纱帽。
谢景澜还未缓过神,褚云鹤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刚推开门,池塘小院变成了皇宫的绿瓦金砖,还有许多宫人打扮的走在身侧。
刚想说些什么,抬起头,发现自己比褚云鹤矮了许多,身侧来往的宫人称他为“小殿下”。
「我这是,回到了小时候?」
远边有一队人走来,轿辇声嘎吱嘎吱地传进耳朵,还没看见来者是谁,一股浓重的香气已充斥脑海。
「好熟悉的味道。」
眼前是一架十分华丽贵重的凤舆,上头顶着黄缎四季花伞,两侧各放着金盂盆、金香盒,当拿着拂尘侍奉在侧的宫女掀起珠帘时,谢景澜才看清楚。1
「皇后?」
他同褚云鹤一起行了礼,儿时那些模糊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
在他眼里,皇后一直都不喜欢他,但十分喜爱他的弟弟——谢玄。
他虽不以为然,但也觉得十分奇怪,有一回,听到几个宫人私下嚼舌根,说谢玄其实是皇后的亲儿子,是被曹氏抢去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没人可以污蔑我母妃”,一边在某个夜晚,亲手割了他们的舌头。
“谢景澜,本宫喊你,你听不见吗?”
思绪被拉回现实,才刚缓过神来,张了张嘴,迎面便接下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幼年的身体可支撑不住,谢景澜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巴掌,倒让他想起许多事来。
正值春天,花草生长肆意盎然,年幼的谢景澜和母妃曹氏正在御花园漫步,惬意舒然。
好巧不巧,正撞见皇后训斥打骂下人,那时曹氏不受宠,皇后便更加瞧不上这对母子,染着凤尾花红的指甲一指,语气淡然悠闲。
“抓过来。”
为首的太监有些惶恐,愣了愣,问道:“娘娘,抓哪个?”
皇后冷笑一声,抓起身旁的胭脂盒就扔了过去,那太监的三山帽歪了又歪,愣是不敢动手扶,只等着皇后的吩咐。
皇后长相艳丽,眼尾那一抹红化地娇俏,朱唇一开一合,说的却是令人心生犹怖的话。
“把那个贱人给我抓过来,拿本宫削指甲的小刀,给她伺候好了。”
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众人便将曹氏围了起来,当着那么多太监的面,那锋利的小刀,在皇帝看不见的那面,一下又一下。
直到溅出来的血液将皇后的白衣染红,他们才停手,谢景澜心里眼里都是恨意,但也只能是恨意。
后来,那为首的太监被人发现倒挂在房梁上,两只手都被钉了铁钉,深深地扎进大腿,脸因缺氧而变成紫色,眼球脱落出来,死相难看。5
思绪拉回现实,想起种种过往,他低着头想了想,抄起身边的鹅卵石便冲皇后扔了过去,只听一声“哎哟”,再睁眼,褚云鹤却捂着额头蹲坐在地上。
谢景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微蹙眉,诧异道:“梦醒了?”
褚云鹤捂着脑袋一脸无奈,幽怨开口道:“做梦打我干嘛?”
看谢景澜依旧云里雾里,褚云鹤站起身来接着说:“刚有一个倒吊男追杀我,我一路又逃回这个房间了,刚进来你就给我一拳。”
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继续念叨着“我招谁惹谁了”,却又突然闭了嘴,他脸色发青,从远处传来指甲刮墙的声音。
“呲啦呲啦——”
他赶忙揽过谢景澜躲进床底,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他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谢景澜有些疑惑,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便被褚云鹤捂住了,他比了个眼神。
“别,说,话。”
谢景澜领悟到了,对着他眨了下眼睛,但褚云鹤依旧没松手,他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要来,但此时此刻,他还挺喜欢的。
趁着褚云鹤背对着他,他心里起了一个妄念,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但还是抑制不住去做了。
谢景澜不由自主地嗅着褚云鹤的手心,小心又隐忍,生怕被对方知道,深吸一口后,合上双眼几乎快要睡过去,这时,他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语气温柔又眷恋,还带着一丝恳求。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话毕,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番,睁大了眼睛,面色有些尴尬,居然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褚云鹤此时,紧张到根本没听见,因为门外那东西,马上就要进来了。
“呲啦……呲啦……”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褚云鹤心里跳得越来越快,手心里黏腻又温热,指甲从墙壁刮到木门上,随着一声开门的“吱呀”,又是“咚咚”声,声音慢慢靠近,当倒吊男用脑袋跨过门槛时,他才看清楚,倒吊男是怎么行走的。
几乎是快要吓到晕厥,眼前人倒挂着,眼珠散在两边,空洞的眼眶流着血水,嘴被针线缝了起来,他再往上看,才发现原来刮墙壁和木门的不是指甲。2
是被削干净的手指,骨节上还有一些没削干净的腐肉,挂在一旁。
谢景澜只向前瞥了一眼,啧了一声,眉间拧成一股绳,挑了挑眉,语气凛然不屑。
“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应该继续在地底下躺着。”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点了褚云鹤的穴位,看着他闭上眼后,才从床底下爬出来,只是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衣物。
倒吊男见谢景澜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便直冲他而来,但这样的冲动也只持续了几秒,谢景澜擦拭着剑柄,接着从倒吊男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甚至眼都没抬,只带着鄙夷的目光用余光瞥了一眼,接着冷冷说道。
“真后悔那时候没把你直接做成人彘,苏公公。”
突然,他从铜镜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但又不能确定。
“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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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的烛火台噼啪地打了个灯花,屋外似乎有人,影子随着烛火一同晃动着,褚云鹤费力睁开眼,嗓子干涸地快要着火,他不禁坐起身咳了两声。
缓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倒吊男不见了,谢景澜也不在身边,他揉了揉惺忪双眼,才注意到身后门外有一个伫立已久的身影。
“谁!”他严词声厉。
门外人抬脚走到大门处,抬手僵硬地敲了敲。
“是我,谢景澜。”
听到是谢景澜,褚云鹤心里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谢景澜说话时的异常之处。
他舒了一口气,刚打开门,却又愣在当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怀疑,他轻声问道。
“你,真是景澜?”
因门外的谢景澜实在是不对劲,戴着一副从未见过的面具,面具又诡异恐怖,像是一个阴间鬼差一般的脸。
谢景澜继续回答着:“是的,云鹤。”
褚云鹤霎时心中警铃大作,他强装镇静,准备关上门,磕磕巴巴道:“我,我要先休息一会,你等会再来吧。”
就在木门快要合上的一瞬间,门外人伸出一双手,牢牢地扒住了门框,霎时,谢景澜说话的声音变得雌雄莫辨,一会低沉一会尖细,脖子转了一圈,对着褚云鹤的脸越来越近道。
“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