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澈?”有人指着马上之人诧异惊呼,接憧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孟澈不是死了吗?我亲眼见他下葬的。”
“难道他当初是从那条地洞里逃跑了?”
孟澈穿着深青色燕服,头戴忠静冠,腰间挂着玉牌,正下了马对着他爹孟朗嘘寒问暖。
褚云鹤只瞥了一眼,不禁出声道:“翰林院编修——孟之淮?”
此话一出,孟澈才注意到褚云鹤,肉眼可见的一惊,眼瞳一缩,赶忙对着他屈身行礼。
“褚太傅,您,您怎么在这?”
褚云鹤眯着眼盯了他一会,缓缓开口,道:“你这翰林院编修一职,真是你自己考上的?”
屈着身的孟澈根本不敢抬头,脊背只感发凉,若被知晓自己是顶替张裴才得来的官衔,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蔫着脑袋,余光往旁边一瞥,发现了穿着许青衣物的何秀秀,脸色变得铁青,感觉从头到脚灌进一阵寒意。
“你,你是谁?”
闻言,谢景澜疑惑地歪了歪头,孟澈这副样子,明显是害怕,他是怕何秀秀,还是怕那件衣服的主人。
何秀秀抬起了头,瞳孔无神,直愣愣盯着孟澈,良久,朱唇轻启,才道出一句话来。
“你看我像谁,就是谁。”
此话一出,孟澈一下瘫坐在地上,瞳孔极速收缩,像丢了魂般开始喃喃自语。
“不对,不对,你不是她,她早就被我爹杀了,不会的,不可能……”
村民一阵哗然。
“我就说当时张裴怎么突然疯癫了呢,回家就撞见妻子的死状,换作谁都得疯。”
“哎,这孟澈不仅假死,还跑到了京城做了官,不会是顶替了张裴吧?”
张三木在一旁,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他咬着牙愤愤道。
“孟澈,孟朗,你们害死我的双亲,欺我辱我,还让我认贼作父,此仇,不能不报!”
语毕,他刚捡起那把短刃,还未举起,远处又射来一只羽箭,稳稳地扎入了张三的心脏,他甚至连眼眶里的泪都没流干净,便倒地不起了。
一阵阵车马声传入耳中,褚云鹤听到那珠帘碰撞的声音,便知晓是谁来了。
“褚云鹤?怎么又是你们?”李自寅不屑地抬起眸来,迎面就撞上谢景澜阴狠的眼神,便立刻转移了视线,摸了摸自己的断指。
“李相,竟这般巧,你那断指,长出来了?”谢景澜轻勾唇角,语气带着丝丝凉意。
李自寅咽了咽口水,道:“罪妇何秀秀,装神弄鬼,我等奉命捉拿归案。”
褚云鹤见状不忍出声道:“装神弄鬼杀人无数的,明明是孟朗孟澈,为什么要抓无辜的人,李相又是奉的谁的命?”
李自寅打心眼里瞧不起一个只知道教书的书呆子,对着褚云鹤便是一阵大呼小叫。
“本相奉谁的命需要和你说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谢景澜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马车内,隔着珠帘,将剑抵在李自寅的肩膀上,他眼神阴郁,声音凛冽。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众士兵纷纷围绕着马车,举起长矛对着谢景澜。
见此,谢景澜只偏了偏头,扬眉轻笑,眼中尽是讥诮。
“你大可以让他们试试,看看谁的人头先落地。”
闻言,李自寅抿了抿嘴,喉头梗塞了下,轻声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位英雄好汉,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谢景澜抚过剑鞘,笑意淬了寒芒,他凑到李自寅耳边道。
“谢。”
褚云鹤只见整个马车都随着李自寅的身子抖了两下,便见到李自寅起身对着谢景澜跪拜起来,口中大喊着。
“太子殿下!”
谢景澜闻言一愣,抬脚踹了他一下,冷声道:“阿谀奉承。”
圣上的确有意封谢景澜为太子,但也只是有意,李自寅就是想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此事,到时,就有理由治他一个谋逆之罪。
孟朗和孟澈见此,赶忙拉着众村民齐齐跪下,一声声“太子殿下”回荡在红枫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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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夜。
谢景澜刚从梦中醒来,脸上还挂着抹意犹未尽的笑,撑着床板坐起来,往旁边瞥了一眼。
“不见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提剑直奔何秀秀住处。
梳妆台侧的烛火突然晃了一下,何秀秀没在意,依旧对着铜镜梳着头发,灯花骤然爆了一声,她不禁眨了下眼。
再睁眼时,只见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暗里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双眼阴郁冰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直盯着何秀秀。
何秀秀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再次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碎发,她率先开口。
“来找他的?”
谢景澜果然没有猜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将剑鞘对着何秀秀的后胸口。
“他在哪?”
何秀秀慢慢勾起一抹笑,对着镜子抬起眸,看着他道。
“你觉得,他会在哪?”
闻言,谢景澜拔出剑架上何秀秀的脖颈,烛火跳跃着映照在他眼里,语气冰冷。
“我只问你这一次。”
说罢,剑刃向脖颈偏了偏,瞬间流下一丝鲜血,顺着剑刃滴在地上。
何秀秀只轻轻笑着,转头吹灭了烛火,整个房间瞬时一片漆黑,谢景澜刚想下杀手,却发现何秀秀不仅没跑,反而一动不动。
何秀秀伸手对着谢景澜打了一个响指,他再睁眼,烛火亮了起来,与其说是何秀秀不见了,不如说眼前这个何秀秀,换了张脸。
“许青?”谢景澜不禁诧异道。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岁月在眼前人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乌黑的发丝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眼角细细的纹路在她微笑时愈发明显。
许青长舒了一口气,道:“三年来,你是第一个发现我不是何秀秀的人,我院子里种的花产生的花香,会让所有进入青柳村的人对我产生混淆,昨日给你吃的那片花干,感觉怎么样?”
说到后面,何秀秀淡淡笑了笑,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她见谢景澜不说话,接着说道。
“花香有混淆人面的效果,花干则会让食用者进入幻境,在幻境内的所做所想,皆是自己造成的。”
谢景澜呆了一会,想到梦里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情节,一抹红悄悄爬上了耳根。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真正的何秀秀去哪了?”
许青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院子里那些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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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寅奉承着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要保这个何秀秀,那我就先退下了。”
谢景澜收起佩剑,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道:“李相的所作所为,待我回京后,定会一一禀报给父皇。”
李自寅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但还是曲意逢迎着谄媚,一边“是是是”,一边坐着马车远去了。
突然,谢景澜给何秀秀使了个眼色,何秀秀打了个响指,以真容示人。
“你没死?”孟朗双眼瞪得大大的,身体不禁发抖。
“那,那日我埋的是谁?!”
许青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凄厉低沉,死死注视着孟家父子。
不过一瞬,孟家父子便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变成了一个木呆呆的人偶。
谢景澜靠着褚云鹤耳旁轻声道:“她种在孟朗屋旁的花,就是用来对付他们的,日日闻此花香,不出半月,定会癫疯痴狂。”
闻言,褚云鹤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到那日在屋外看见的那株花,以及日日夜夜都做梦,恍然大悟,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你要选我?”
许青仰着脑袋阖上双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缓缓开口。
“你是命定之人。”话毕,便拖着张三的尸体,往自己的小院走去,没走几步,突然顿住,转身从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扔到褚云鹤手里。
“送你了。”
褚云鹤展开手掌,疑惑地微蹙眉头,他慢慢开口。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
一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同样的损玉。
“这是陈静淞当时给你的那块,两块损玉一模一样,究竟代表着什么?”谢景澜道。
“或许,要接着向前才能知晓。”
语毕,二人驾车继续向北回京。
入夜,月影遍地,修竹婆娑。
一路向北,谢景澜突然勒住了马,马蹄溅起一片泥点子,他蹙着眉望着前方诡异的一处。
只见一条小路蜿蜒向前,两侧插着许多纸糊的红灯笼,小路尽头,是一座古楼,随风摇曳的红灯笼挂在牌匾两侧,阴恻恻地映照着上面的四个字。
“王家古楼?”褚云鹤揉了揉眼睛,定睛看着,二人心觉诡异,刚想调头换条路走,马儿却突然发了疯似的往那古楼冲去,像是受到了谁的指引一般。
谢景澜皱起眉,刚抬起剑斩断了与马匹的牵绳,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这‘王家古楼’的面前了。
冷风嗖嗖地从红漆刷着的大门缝里吹出来,褚云鹤喉头一涩,咽了咽,刚抬眼,就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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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澜倚着桌边,脸色阴沉,抬了抬眸,看着镜中的许青开口。
“你故意拉他入局,与他换身活葬,即使你明白他死不了,但你依旧有罪。”
许青坦然对着他笑道:“我明白,你想要我做什么?”
“一命,换一命。”1
许青怔了怔,低了下头,弯了弯嘴角,只留一个。
“好。”
闻言,谢景澜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出屋子之前,背对着许青又说道:“若你没死,我就算翻天覆地也会找到你,杀了你。”
随后,他抬脚踏入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