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被捆绑着,完全动不了,嘴里也被塞得紧紧的,在黑暗中,人眼对颜色的感知力会下降,他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
「空间窄小,似乎还有人在抬着,是棺材!」
同那日一样,为首的四个壮汉抬着棺材,两侧的老妪带着花篮,村长也跟在后面颤颤巍巍的走着,不过他在一个人喃喃自语些什么。
“何秀秀,要怪,就怪你那夜经过了张裴家,知道了我们父子俩这么多秘密,放任你活了这三年已是慈悲,就好好上路吧,好好做我玄烨真君的药罐子,哈哈哈哈哈……”
今夜月亮特别亮,照在装有褚云鹤的棺材上,张三已经挖好了坑,正一把一把往里填土,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怔怔道。
“何秀秀,对不住了,村长是在帮我父亲赎罪,亦是在帮我,你到了玄烨真君那里,一定要好好和他明说清楚,让我父亲别再造杀孽了。”
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能吸入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意识恍惚之际,他不停在心里喊着那个名字。
「景澜,救我……」
眼见天边快要升起日光,村长孟朗让众人赶紧加把力,他咳了两声道。
“有你们这样忠诚的信徒,我想,玄烨真君定能赐予你等福报。”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射来几粒石子,纷纷打在四个壮汉的手上,他们吃痛地松了手,挖土的铁锹坠落在棺材上,惊吓起了快要昏睡过去的褚云鹤。
来人开口狂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压抑的,冰冷的暴戾。
“福报?你给的福报狗都不要。”1
“你,你……”村长孟朗抻着脖子,涨红了脸,指着谢景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三只觉谢景澜再次打断祭祀实在无礼,对着谢景澜怒声道。
“你什么意思?村长是在帮我,帮我——”
不等张三说完,谢景澜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站在土堆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冷哼了一声。
“帮你和你父亲赎罪?是吗?”话毕,他走到村长面前,一下把他的脑袋狠狠摁下,脸和棺材摩擦着。
“你要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谢景澜挑了挑眉,笑着对村长问道。
村长孟朗依旧一副无辜样,脸被棺材的木屑刮出血来,颤声道。
“你要我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闻言,谢景澜松了手,村长刚抬起头来,就又被一脚踩了下去。
“你不肯说,那就让何秀秀来说。”
众人一愣,眼见何秀秀从远处缓缓走来,泪眼婆娑,惹人依恋。
“这,这是何秀秀?!那棺材里的是谁?”张三一愣。
闻言,谢景澜抬起脚再次狠狠地踩了下去,棺材板碎成了几半,他咬着牙愤愤开口。
“可惜啊,棺材板太薄,没把你的脑袋踩碎。”
话音刚落,头昏脑涨的褚云鹤从里头爬了出来。
谢景澜见他还清醒着,便收了之前猖狂嚣张的模样,温柔地伸出手将他一把拉出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此时,有人指着棺材底下惊呼。
“怎么有这么多头骨!”
众人望去,空空的棺材底下,有一条甬道,沿边掉落着几颗早已风化的头骨。
村长孟朗见此,抖了三抖,来不及拿走拐杖便想偷偷摸摸地逃走,谢景澜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用剑鞘对着村长孟朗的脊背开口。
“老东西,想去哪?”
村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便一股脑地往那甬道猛冲。
“村长都七十多了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闻言,褚云鹤心里一惊,突然与梦中的对话相应,何秀秀要嫁的,不是什么天上神君,就是村长孟朗。
突然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他跟着众人钻进甬道内。
“果然,别有洞天。”谢景澜道。
钻过最初始那条通道,便能直立起身子,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戏台,右侧有一扇门。
“村长为什么要在这里建一个戏台?”褚云鹤道。
一语惊醒张三,眼里慢慢浸出泪水,他哑声道:“母亲生前,喜爱唱戏,经常扮演武旦。”
谢褚二人对视了一眼,想起之前何秀秀所说的张裴与许青的往事,或许这其中,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被知晓。
想到这里,褚云鹤回头一望,诧异出声。
“何秀秀没跟进来吗?”
众人一阵喧闹,何秀秀确实不在这里,谢景澜管不了那么多,先抓到村长孟朗才是要紧事,大家便一齐进入了门中。
褚云鹤刚抬脚踏入,原本黑暗寂寥的长廊竟都齐刷刷地燃起了烛火,越往里走,烛火越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又是一个戏台,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大量的萤虫,竟也照亮了戏台,这时褚云鹤才看清,台上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穿红蓝的华丽衣饰,身前后各有一块短甲,刻着凤纹,镶嵌着一圈红色的流苏。头戴七星额子,后头插着两根雉尾,双眼有神,目露凶气,手拿着一柄装着蓝色流苏的花枪。脸上涂抹着厚重的油彩,看不清原本的长相。
见褚云鹤来此,她便咿咿呀呀地开始唱起。
谢景澜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此种情形,他居然什么都没说,脸色也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
褚云鹤有些听不明白唱的是什么,但看她神情,似乎是在控诉,此时,张三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台上人喊道。
“母亲?”
闻言,褚云鹤不禁诧异。
“许青不是死了吗?那台上的是谁?”
谢景澜站在阴暗处并没有出声,萤虫只集中在戏台附近,黑暗中,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褚云鹤只觉得,他好像在笑。
许青没有搭理张三,只舞了下花枪,最后用力猛地向褚云鹤的方向插去。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要往哪躲,紧要关头,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那只花枪,谢景澜眼瞳一缩,翻身一踢,将花枪踢了回去。
褚云鹤明明瞧见花枪正正穿透了许青的身体,但就是一瞬,萤虫突然集体一闪,刀马旦的衣服和花枪掉落在地,人却不见了。
隐隐约约,他听见许青用白话说道。
“我只想过平淡顺遂的日子,无心造杀孽。”温润清冷的声音,在无尽的通道中回荡,最后只能听到一声声的‘孽’字,带着叹息,也带着悲愤。
张三还没缓过神来,他颤着身子出声。
“母亲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村长和我说的都不是真的?”
萤虫慢慢退去,黑暗再次袭来,此时,戏台一分为二,中间竟有一个通道,通道尽头拐角处飞来一只萤虫,扑闪着翅膀像是在带路。
穿过这条通道,又是一个戏台,跟前面一样,萤虫聚集着戏台,中间站了个净行,穿着龙纹的蟒袍,带着黑色的软帽,脸谱则是画的白色,此人拄着拐一步一步颤颤巍巍,时不时还低头咳嗽两声。
看这模样穿着打扮,应是在扮演村长孟朗,但扮演者,依旧是死去的许青。
“此等淫妇,罪大恶极,应当处死!”许青扮演的村长目露凶光,眼神里尽是贪婪和对女色的渴望。
“但念在你对夫君还算忠心,便让我来替你洗清罪孽。”
许青扮演的村长,与褚云鹤见到的村长品行完全相反,他不禁猜疑道。
“难道许青的死,和村长有关系?”
谢景澜站在身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道:“我想,事情的真相就快出现了。”
最后,台上人只留下一句凄厉杭长的一句“冤,我冤啊”,便又消失了。
戏台又裂成两半,中间果然又是一条漆黑的长道,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条路下沉些,且有许多积水,二人淌着水走出,前方渐渐显现日光。
尽头居然是冯璞那间烧毁的老屋,二人再回望,自己的确是从老屋底下的南巫遗址里出来的。
“这下面居然有个暗门?”
张三众人哗然,青柳村距离此处有百八十里,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暗道,看来村长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突然,消失已久的何秀秀站在众人面前,表情麻木平淡,张三见此,惊呼出声。
“你穿着我母亲的衣服做什么?”
何秀秀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抬眼,只是像适才地洞里的许青那般,开始用白话唱着。
“我叫许青,我是张裴的妻子,我们夫妻恩爱长久,并诞下一子,我夫进京赶考喜中探花郎,我却在家受着孟澈的凌辱。”
此话一出,村民们接连点头。
“我们和村长亲眼撞破的,他们二人就在床上缠绵,不过,为什么说是凌辱,他们二人不是相互苟且吗?”
接着,何秀秀抬起手擦了下眼睛,似是在抹泪,又原地转了一圈,意为考量,最后,她绷紧了手臂,用力地指向一处,语气凄厉。
“谁料,我竟中了他孟朗的圈套,孟澈带来的酒酿有迷|药,是与他亲爹早就串通好的!”
村民听此,一阵喧闹,循着何秀秀指的方向看去,村长孟朗正躲在柱子后面偷窥着。
终于,真相大白,张三不可置信地看着村长,冲过去对他一阵拳打。
“你不是说我娘与孟澈通奸吗?你骗我?”
村长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张三从短靴内掏出短刃欲痛下杀手,千钧一发之际,一羽箭飞来,打掉了短刃,他从马上跳下,狂奔至村长身旁,缓缓道出一个字来。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