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娘,夜哭郎,生死不息上屋房。2
青柳村,燕下肠,饮血茹毛盖祠堂。
玄烨君,食妇骨,真假神仙惹人藏。
褚氏人,云上鹤,神官到都别想逃。2
抬棺的四个壮汉与褚云鹤争执不下,此时,棺材内又传出了几声‘砰砰’声,似是有人在踢棺材板。听到此声,几个壮汉纷纷站不住了,脸色铁青,挥汗如雨。
“救命,救救我!”一声清脆的女声回荡在林中。
褚云鹤皱起眉头,抬眸注视着晃动的棺材,口吻诧异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道:“你们用活人祭祀?”
见此,壮汉们纷纷低下头,只有为首的张三愤恨地跺了跺脚,松了手,棺材立刻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喀拉’一声,从里头钻出来个姑娘,穿着红嫁衣,戴着红盖头,双脚是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布鞋。
说也奇怪,褚云鹤没见过这位姑娘,脑子里却总是闪回这样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布鞋,还有那个红盖头。
这姑娘刚掉出来,还没来得及摘掉红盖头,便逃也似地奔向褚云鹤,扯着他的衣角低声啜泣。
“求您救救我,我不想被献祭给玄烨真君!”
褚云鹤眼里泛起同情,刚想弯腰扶起她,谢景澜却先横跨一步伸手挡住了他。
“景澜?”褚云鹤诧异道。
谢景澜并不回答,抱着双臂对着地上的姑娘问道,口吻严峻。
“你叫什么?”
“我叫,何秀秀。”她啜泣着攥紧了褚云鹤的衣角,微微颤抖着回话。2
这个名字一出,褚云鹤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中‘轰’的一声快要炸开来,他一遍遍在心中默念沉思。
「何秀秀,何秀秀?何秀秀!」
谢景澜接着问道。
“家住何处?”
“青柳村。”
“今龄几何?”
“今年,十四。”
褚云鹤呆呆愣在原地,他不清楚为什么谢景澜要问这些,这些话和他恍惚中隐隐对上了句号。
话毕,褚云鹤还未缓过神来,抬棺人张三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冲上来就要抓住褚云鹤,还愤恨地放出厥词。
“祭祀时间已经耽搁了,祭品也被放出来了,玄烨真君定要降下神罚,反正大家都要死,不如我先让你陪葬!”
一阵喧闹中,有一位老者重重往地上跺了两下拐杖,他抚着白花的胡须,弓着如柴的背向众人走来,而那几个壮汉和两位老妪对着他俯首称之村长。
“村长,你来的正好!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外乡人,非要干扰我们给玄烨真君送祭品!”
这位村长佝偻着背,轻轻咳了两声,壮汉张三便立刻闭了嘴,退让到一旁,给村长让了位子,谁知这咳嗽一咳便停不下来,就这样过了会,老村长抻着脖子对褚云鹤道:“孟朗,给二位公子赔罪了。”
这老村长倒是谦卑有礼,褚云鹤道:“赔罪算不上,只是不知您这风俗,为何要用活人祭祀?”
孟朗捋了把白胡子,道:“不知你们二位可有听过夜哭郎的故事?”
谢景澜褚云鹤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孟朗道:“三年前,青柳村的张家出了一位探花,从京中回来后没几天,便开始神志不清无法自理,没过多久便暴毙而亡,随后,青柳村每户人家每个夜晚都有人站在房檐上哭,鬼神之说一开始没人信,后来,我儿,便死于这夜哭郎之手。”
说到此处,孟朗眼中起了一层水雾,站在一旁的张三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抿着嘴,一脸自责愧疚之样。
孟朗擦了把眼睛,继续说:“老身,会些观星象玄学之术,从星宿中观测到,玄烨真君下凡,自此,我们便有了一年祭祀一女的习俗。”
听到此处,谢景澜依靠着树干,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低着头面无表情出声。
“装神弄鬼。”
闻言,站在一旁的张三冲过去揪起谢景澜的衣领,一脸的怒不可遏,眼眶还带着点点泪珠。
“你说什么!老村长是为了帮我赎罪,帮我爹赎罪,才做这祭祀活人之事,哪像你们这般贵公子,不愁吃喝,没有心魔日日夜夜的痴缠!”
谢景澜没说话,只阴沉着脸直愣愣地注视着张三,褚云鹤听到此处,心头震了震,没想到老村长孟朗所说的张家探花和夜哭郎,指的是张三他爹。
话说到一半,张三哑了言,松了谢景澜的衣领往回走,轻声口吻落寞说道。
“和你们有什么可说的,没人懂我半生的痛苦……”
老村长孟朗抬起他的拐杖重重往地上敲了敲,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祭祀已被中断,已经于事无补,待我夜观星象,再寻一个合适的日子,都回去吧。”
众人才发现,祭品何秀秀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纷纷叹气垂首往回走。
褚云鹤沉了沉眸,走到谢景澜身旁,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轻叹一声,道:“没事吧?”
“我没事,太傅你,好像有心事?”谢景澜侧着头问道。
“啊,没有,只是觉得这世间不公之事太多,原以为在陛下的盛世之下,人人应该都是安居乐业的,没想到权力大过天也管不过来,也没有资格去管。”1
看着垂头丧气的褚云鹤,谢景澜眼里闪过一丝光,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
“那你就做这天下的王,我愿做你手里的刀,替你扫清那些悬而未决的恶。”
看着认真过头的谢景澜,褚云鹤轻轻笑了笑,道:“说什么呢,我和你一样,比起帝王权贵,更喜欢野间畅意。”
这时,在前头走着的老村长孟朗回过头来喊道:“如若二位无处歇脚,可来青柳村一住!”
眼看天色将晚,褚云鹤偏头看了看谢景澜,安定道:“有些事,我想去青柳村弄清楚,你若不想来,便……”
音未落地,谢景澜附声道:“太傅去哪,我便去哪。”眼中透着的那份坚定,让褚云鹤不禁红了脸。
他长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语气严肃且郑重,望着青柳村的方向,道:“那我们便去看看,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夕阳西下,二人跟着老村长孟朗走了一阵,便到了青柳村,牌坊破旧不堪,似是轻轻一碰便要倒塌,‘青柳村’三个字也题地歪歪扭扭的。
谢景澜抬头望了几眼,轻声对着褚云鹤道:“这牌匾和松阳镇的一比还真是天差地别。”
褚云鹤想起陆家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抿着唇皱起眉头道:“这就应了那句古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进了青柳村后,路边几个娃娃便颂扬起了首歌:
替嫁娘,夜哭郎,生死不息上屋房。
青柳村,燕下肠,饮血茹毛盖祠堂。
玄烨君,食妇骨,真假神仙无人吭。
褚氏人,云上鹤,神官到都别想藏。
“小友,这夜哭郎我已知晓,但这替嫁娘是什么意思呢?”褚云鹤蹲下身子,对着这群孩童问道。
谁知孩童看见褚云鹤的脸,便纷纷逃窜回家中,有几个甚至边哭一边喊。
“替嫁娘来了,替嫁娘来了!”
褚云鹤一脸的无辜,挠了挠头,对着来往村民嘿嘿笑着,村民们倒也热情好客,纷纷点头示好,不过,他们走到张三家时,他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外,见他俩居然来了,气得牙痒痒,‘砰’一声便关了门转头回了家。
留下一句:“破坏祭祀的人居然还有脸来,晦气!”
闻言,适才还对着二人微笑示好的村民,纷纷目露凶光,眯缝着眼往地上吐口水,有甚者,拿出刚收集来的柚子叶往自己身上拍。
俗称:去晦气。
二人被老村长孟朗带至一处偏房,佝偻着腰抻着脖子对着二人道:“这处偏房稍有简陋,但陈设一应俱全,若不嫌弃,便住下吧。”
褚云鹤对着老村长点点头,微笑道:“您客气了,没有嫌弃不嫌弃的,多谢孟村长。”
孟朗笑了两声就退出去了。
此夜杭长,夜晴无雨,上空繁星点缀,二人共躺在一张床板上,床头破旧的窗户撒下零零散散的月光,照射在二人中间。
褚云鹤中规中矩地躺在里侧,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微睁着眼注视着房梁发呆。
「怎么又和景澜睡在一起……」
板床太小,二人挤在一起过于拥挤,他长舒一口气,缓缓侧过身,正好对视上谢景澜的双眼,褚云鹤微微一愣,慌乱地轻轻眨了眨眼,只敢往下看,谢景澜直勾勾地盯着褚云鹤的脸,并往里挪了挪。
只见谢景澜唇角上扬,轻轻笑了笑,二人鼻尖快要相触,褚云鹤微红着脸将脑袋低下去,语气轻颤道:“别,别挤我了。”
谢景澜却依旧不肯罢休,伸手勾住对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角弯弯,轻声带笑道。
“什么?再说一次。”1
褚云鹤羞涩更甚,刚抬起眸子,双手因震惊恐惧而发颤,他见到谢景澜浑身带血,瘫坐在京城墙下,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还在往外流着血,又见到一个神色威武的将军坐在马屁上,手中握着把缨枪,一下砍断了谢景澜的人头。1
褚云鹤浑身一震,心头疼到无以复加,刚想往前走,又听到一声叮铃。
再转眼,自己又坐在那张梳妆镜前,手腕上戴着两个金镯子,镜中人又开始了自说自话。1
“我叫何秀秀,今年十四,我住在青柳村,还有一天,我就要嫁人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