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妙不可言!
我躺在门前的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端起手边的盖碗,心里想着刚刚成稿的《过门郎》,真是春风扑面、洋洋得意。
这结局,这形容,这留白,简直是妙不可言!
郎情蜜意、花好月圆的东西倒是有多少人看着,什么才子佳人一朝会晤,莺莺燕燕的,就开始偷鸡摸狗了。
《莺莺传》说来说去都比《西厢记》好一万倍,可惜了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派深情毁在博名的自黑上。
“美人灯下醉,左右流连,余波盼晚。牡丹深浅帐中香,少年一笑,床上。”
我这脑海里又浮出了不少词曲,翘着腿儿,无一处不畅快。
尘可过,三千年,大笑出门,生前哪管身后名?
“先生!”
阿春猛地推开了院门,惊得我手下不稳,半碗茶汤全泼到了衣上,底下飘着几片可怜的叶子。
他还没意识到我的不悦,好吧,就算他看出来了,他也不在乎。
这阿春,也真是我的克星,非要在我马蹄疾的时候,给我来个绊马刺。我这长安花是没看到,滚水到烫了一身。
“何事?”
我故作镇静,放下盖碗,站了起来,低头拈去茶叶。这尴尬的位置,瞧着也真是不雅。
“先生,茶楼的人跟我说,让您今日千万别出门。”
阿春说完这么多,就走近了不少,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湿透的衣服,“先生,您这是?哪一出?”
“我……”我没法儿跟他解释,索性不去擦了,抬头问他,“为何啊?我今儿看王记牛肉汤开张了,准备去尝尝呢”
我寻思我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为何阿春嗫嚅着不说呢?
“阿春?哎,算了算了,带你一起去就是了,不就是一碗牛肉汤,你还吃不穷我。”
“真的?”
哼!这臭小子,就是想讹我罢了。算了,看在他一直照顾我,陪我解闷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了。
我特地去屋里换了一身衣服,临到出门,看到阿春拿了一个斗笠戴到头上。
“怎么?今日有雨?”
“也不是,就是茶楼的人同我说,先生最近出门可能会瓜果盈车。”
瓜果盈车?嗯?难道固州的少女少男们终于发现我的美?哎,愧疚啊,我本不是个爱现风头的人。这潘安的待遇来得也太突然了,没办法、真是没办法。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其实东邻女窥墙也行,我环顾四周,想了想万一深更半夜,这煞白的白墙飘着一张煞白的女人脸……算了,算了。瓜果盈车顶不错的,只有宋玉那厮有被偷窥欲。
“先生,您不带一个吗?”
“不必!”
我稍稍理了理衣袍,挺直了腰板,一脚就踏了出去。看来固州还真是不错呢,我不禁又哼起了那支未尽的曲儿。
虽不知怎么回事,为何赵家的狗看我的眼神比平时更凶了呢?我和它互瞪了一眼,放慢脚步,等着阿春跟上来。
等等,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连巷外卖菜的阿婆都是满脸怒气。这是?难道今天没人买她的菜?
“阿婆……”
我颤颤巍巍地想同阿婆搭话,她这一张冷脸瞧着我,我心里发怵。
阿婆不理我,连着摊位都挪走了,这也太怪异了吧。
“先生,您在这儿干嘛呢?”
“阿春,卖菜阿婆不理我了,你今天没买她家菜?”
“阿婆不理先生啊,那可真是……该!”
“去去去,别在我眼下招嫌。”
阿春还是那个阿春,似乎每天以怼我为乐。上次,他无意中得知我将他写成了一个男扮女装的无根货,还被渣男伤了心。那时,他恨不得把我给撕了。
春哥发起飙来,还真是扛不住。
“先生!也不知道谁招嫌”
他小声嘀咕,说着这些,跟着我后面老远的地方。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我照旧走在路上,一颠一晃地随意抛着手里玉佩。阿春在那么好远,都没人陪我说说话了,只能自个儿玩自个儿的,自说自话、自娱自乐,也真是寂寞得很!
“是他吗?”
“云丹,我们不要了吧……”
“慧慧!这人可是落得你清减了几斤呢!”
“是啊!就趁今日吧!”
“……”
这?一群大家闺秀又没事聚在一起呢?也真不怕给人拐走喽。现在的女孩子啊,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闻者伤心哪!
我刚一转头,想看看阿春跟上来没有,脑门儿上就被砸了一捆白菜。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
瓜果盈车?不过能不能看准了砸啊,我这聪明灵巧地脑袋瓜子如果给砸坏了,谁赔得起?谁倒是给我个什么篮儿啊、车儿啊的,好让我装一装。
“啪嗒”一声脆响,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颗鸡蛋,也在我脑袋上裂开,蛋黄蛋清真是糊了我一头。
这也、太刺激了吧,大姐!
此时的我,仍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白菜帮子、烂菜叶子、臭鸡蛋和孩子全向我丢来的时候,我……
好像有哪里不对,我记得史书记载:潘安每次过街,一群小女人都是含着娇羞投下瓜果,好像只要他吃了,就能瓜熟蒂落。
轮到我,怎么大家都一脸怒气冲冲,似乎对我有些喊打喊杀的!
瓜果盈车?
我抱着头,躲避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各种东西,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再寻思,我自来了这儿,与人从不结怨,难不成是安家这个丧门星在外树敌,报到我身上来了?
真是个丧门星!
我现在后悔不听阿春的劝了,春哥不愧是春哥。
就在我跑得穿街拐巷,一双鞋掉了半只的时候,一位少侠从天而降,不对,就是上次那只拦路虎。这还真是喝凉水塞牙,出门儿点儿背,一桩桩一件件,那叫什么事儿啊!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提起我的衣领。我一边赞叹少侠好功夫,一边“啊啊啊”了出声。
这是在踩房顶啊!
唉,我当初为什么要写成一个武侠世界,这房顶踩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的,还是这么尴尬的姿势。
他拎着我,就像提着一壶刚打的酒,至于我烈不烈,就看他想不想品了。
也不知道少侠踩了几个屋顶,我们才双双落到地上。我一个没站稳,几欲崴到脚,索性他还揪着我的后衣领,我才没有摔下去。
我惊魂未定,抹去了脸上的蛋液,“谢公子搭救。”
下次救人的方式简单点儿,这个没谁扛得住。
“不用!”
他嘴上说着不用,手上仍旧像上次不放手。可能,他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就这样乖乖地任他提着。
我到现在来抬头看到我们来的地方,这是……这是?好家伙!我也不知道。
当年那句“固州也有很多其他的门派世家……”
他是那省略号里的吗?
“南府?”
这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按照固州的局势来说,不是以帮派宗门还能立足的,看起来有两把刷子。要知道,世家能在更新换代如流水的固州混下来,要么就像老陶家一样躲得远一点儿。
“嘶~”
“怎么?”
拦路虎声音很凶,让我都不敢说什么了。他提着我的衣领,就进了府门。
从大门到外院到内院到里卧,我明说或者暗示他放我下来,但他都……无动于衷。而且,他的话比我想象中要少得多得多,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剧情深感不对,作为一个风月本子手,这个节奏,明显不对,尤其当拦路虎把毛巾丢到我脸上的时候。
我飞快地擦好脸,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今日之事,谢过公子。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天……”
“有事”
他只两个字就截住了我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还顺手关上了门。
如果我在这里叫,破喉咙,会不会有人来救我?刚才他提着我来的一路,我也没什么人,八成儿不可行。还是先敌不动,我不动好了。
“南木延”
“嗯?”
“名字”
“哦哦哦,南公子,我姓安,名家,字费由”
拦路虎,不是,南木延听得我这样说,在屋里烦躁得踱来踱去,不知道打什么心思。
我撑着脑袋看着他,想着王记牛肉汤还没吃呢,不禁伸手去够门。
没成想,他忽然回头,我赶紧条件反射似的缩手放在身后,心虚到一脸嚣张得看他。
只要我够嚣张,他就看不出我吓得流汗。
这南木延,这男人,浑身的气场也太强了,举手投足都给人威势。我也算见着了,什么叫做盘在脖子上的一条蛇,生怕下一秒,他就咬了下来。
“南公子,您可真有什么紧要的事?家尚未食,肠胃疲怠,恐怕不行。”
南木延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唉,那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我起身,双手刚搭到门上,他就快步走过来扣住我的手,眉头一皱,比我高出半头的身材倾压着我。
“今晚,和我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