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仁不怕反笑得更加猖狂,黄牙上的口水喷涌着渍出来,溅在谢景澜的长剑上。
“现在还真是什么样的乡巴佬都敢自称皇子了?哼,你要是皇子,老子就是你爹!老子是皇帝!”
谢景澜眼中寒光一闪,但还未动剑,陆之仁就先领了两个巴掌。
褚云鹤攥紧的手指在手心里刻出血迹,胸膛因生气而上下喘动着。
“你有几条狗命敢这样污蔑当朝皇子?”
话音刚落,陆之仁急得破口大骂,身旁的家丁们亦是蠢蠢欲动。
“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没本事你就是窝囊废!明明是个男人,打扮得和娘们一样,你该不会是个断袖吧!还是说你旁边那个是断袖!呸!不要脸!”3
闻言,褚云鹤欲抢过谢景澜手中的长剑。
其实他对于陆之仁骂他断袖等是不在意的,但他不能容忍这种人对谢景澜的污蔑。
“云鹤。”
谢景澜的声音唤醒了被情绪牵制住的褚云鹤,这刻嘈杂的环境中,谢景澜说的每个字都在他脑中回荡,他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谢景澜举起另一只手握着褚云鹤握剑的手,冰冷的感觉让褚云鹤一下脱离了情感控制。
“为这种人脏了你的手,不值当。”1
话音刚落,陆之仁身后的一个家仆颤着声音指向地上的一具尸体,道:“这,这不是小姐么?!”
褚云鹤心中一惊。
陆之仁转身奔至那具两段的尸骨旁,怔怔了一会,伸手抚起陆从意上半截尸体痛心疾首。
“从意啊,睁开眼睛看看,是爹……”眼眶眼泪还在打转,突然他愤恨地回过头看着谢褚二人。
“是谁!是谁杀了我女儿!”
二人沉默不语,身旁的陆夫人和陆渊神情不太对劲,陆夫人一直不敢直视陆从意的尸骨,手指隐隐发颤,反观陆渊,倒是一副意犹未尽之样,像是觉得陆从意的死状还不够惨烈,悄悄地背着陆之仁勾起唇角。
褚云鹤对着谢景澜轻声耳语道:“这个陆渊,看起来不大对劲。”
谢景澜点头道:“嗯,你怀疑是他?”
突然,陆之仁想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来换了副神态,趾高气昂地指着谢褚二人。
“把他们给我带回去。”
家丁们收到指令后纷纷围着二人,手上的棍棒蠢蠢欲动。
谢景澜紧了紧握剑的手,眼眸一沉,褚云鹤同他看了一眼,抚上他的手。
“先跟他们回去。”
谢景澜瞬时懂了他的意思,将剑收了起来,随着家仆捆绑着双手往外走。
褚云鹤侧身,瞥见陆从意的尸身依旧在原地,既没有带回家去,也没有让人葬了她,只放这给夜间的野狗蚕食。
他轻声对谢景澜说道:“前面看陆之仁对他女儿尸体一副哭腔难调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家慈父,没想到丧女之痛也可一笔带过,真是为陆从意感到可悲。”
谢景澜面无表情,冷冷道:“民间百姓家便是如此,无情帝王家只会更甚。”
褚云鹤没有说话,二人一直沉默到出了红枫林。
走出红枫林,便到了山脚下的松阳镇。
“松阳镇这牌坊做得倒是气派。”谢景澜道。
金丝木质的牌坊高大耸立,如同陆家众人一般蔑视着全镇人。
陆渊偏头对谢景澜道:“还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光一个破牌坊就给你艳羡成这样?等你见到我陆家的牌匾,我可赏你跪在门前好好瞧瞧。”
谢景澜勾唇嗤笑一声,假装艳羡极了的模样,道:“啊,好想看看啊。”
褚云鹤不语,只笑盈盈地看着。
骤然,适才还热闹喧嚷的市集,见到陆家一行人纷纷跪在两侧拜谒。
“国公爷万岁。”只是两侧跪拜中人,大多都是妇人孩童和颤巍巍的老人家,却没有精壮男子。
听着两侧民众的呼唤,陆渊跟在陆之仁身后挺直了腰板,环抱着双臂,不可一世地迈着大步向前走。
褚云鹤诧异轻声道:“圣上有册封谁为国公爷吗?”
谢景澜道:“我朝还未封谁为国公爷,看来这陆之仁狗胆不小,敢自封国公爷?”
褚云鹤低头深思着,余光扫到一位妇人。
是之前借衣服给他的妇人,褚云鹤对她点头示好,妇人跪在一旁对着二人投来同情的眼神,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褚云鹤只对她笑了笑,便转过身去。
全镇百姓的呼唤声一直持续到他们走到陆府前,长街才继续恢复了喧闹。
陆渊叉着腰一副神气做派,斜着眼就等着谢景澜夸赞他们陆家牌匾气派。
谢景澜依旧一副假模假样。
“哇,这牌匾,一定花了不少银钱吧。”
褚云鹤歪头疑惑着,压低声音,道:“景澜?”这不像谢景澜平时的作风。
谢景澜侧着身歪头勾唇,轻声道:“打狗之前,不得先哄哄吗?”
话音落下,褚云鹤低头轻笑,便也学着谢景澜般,道:“陆家光牌匾都做的这么气派,那陆府里,岂不遍地都是金银财宝?”
陆渊被哄得开心极了,哈哈笑道:“那当然了,我们陆家家大业大,做的生意你们这些土老帽肯定没听说过。”
见陆渊上钩,谢景澜乘胜追击,问道:“那陆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害,也就平常搜刮点民脂民膏啦,最主要的生意,还是盐——”
“住口!”陆之仁面色不悦,神情稍显紧张,对着陆渊就是一头槌,“这些外乡人懂个屁!他们勾你两下,你就什么都往外说!我陆家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笨的儿子!”
陆渊才知自己被人当狗一样逗,一时怒气更甚,上来就要对着谢景澜拳打脚踢。
此时,一个家仆来报,让陆家人为之一振。
家仆看了一眼谢褚二人,靠在陆之仁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随即陆之仁肉眼可见地紧张,也不像前面似的张牙舞爪,此刻倒像是一只落水狗。
陆之仁赶忙让家仆们把谢褚二人带下去关押起来,随即摆弄着自己的外袍,让陆夫人把自己头顶的金冠摘下,换上了一个相对朴素的银管。
反观陆夫人,不仅不似陆之仁般焦灼慌张,反而拿起铜镜反复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偷偷地在陆之仁身后抿了口唇脂,一脸的期待兴奋。
谢景澜意味深长地薄唇轻抿,道:“看来有大人物到了。”
二人被家仆丢进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内陈设简陋粗制,有一张不太坚固的板床,上面铺着一条满是补丁的被子,和一张四方的破桌子,还有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贵气的梳妆台,泛黄的铜镜折射出光影。
似是一直有人居住在此,陈设破烂但屋内十分干净整洁,不像是陆家下人的居所。
四方桌上还有一盏瓷壶,一个茶碗,茶壶内的茶水还留有温度,褚云鹤伸手倒了一碗,低头沉思着。
二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
“陆从意?”
二人还未开始思虑前因后果,便听到门外家仆的交谈。
“好好一个陆家大小姐,怎么就死得不明不白?”
“我听说,家主发现小姐想背叛陆家,所以就被勒死了!”
“被谁勒死了?小姐就是陆家人,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嘘——你小声点,我是听小姐身边的奴仆采意说来的,具体我也不清楚。”随后家仆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个家仆接着说,“哎,不过我觉得,咱们家主做的那些生意,确实挺见不得人的,还被自家女儿威胁要昭告天下,如果这事儿是家主做的,也是情有可原了。”
褚云鹤坐在木凳上,手指摩挲着茶碗口,若有所思道:“适才陆渊所说,他们家业来源,除了民脂民膏,还有什么?”
谢景澜倚靠在门框上,眼眸一沉,道:“盐商。”
“可依照大元律法,目前除了皇亲国戚可以制盐运盐之外,寻常百姓是没有权利去做的。”褚云鹤道。
“按照陆家生死皆抛之脑后的习性,大致是运私盐了。”谢景澜道。
褚云鹤侧着脑袋诧异道:“可这里只是偏远的一处小镇,虽沿海但并不繁荣,陆家可以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买盐,但他们能卖给谁呢?谁在背后做他们的推手?”
谢景澜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阴郁,缓缓道:“那就要看,今天来的是谁了。”
陆家一行人站在松阳镇的牌坊下,焦急地等待着,陆之仁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额头的细汗,陆夫人一遍又一遍地照着镜子。
不识趣的陆渊站在一旁对着陆夫人问道:“娘,是谁要来啊,你为什么一直照镜子?”
陆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讪讪笑道:“傻孩子,重客来,我们家人人不都得好好休整下自己吗?”
“哦~我懂了!”陆渊点点头,转头跑回了家。
陆家夫妇没拉住他,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去,随即不管了。
突然,只感天摇地晃,陆之仁身旁的家仆没站稳的直接就倒了下去。只见远处缓缓显露出一队人马,金铠金盔,手拿铁盾与扎枪,无比威严,精兵后是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微风拂起珠帘,马车内的人像渐渐清晰。
此时,刚从房中逃出的谢景澜与褚云鹤趴在房顶上差点惊呼出声。
“冯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