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踩着自行车安全到家的。
他一路上脑子里就在循环播放小八那句:“洗浴中心看场子”,再联想到前些日子,馄饨摊上听到的那个“岑爷”,顿时都串起来了,所以说陆修远他每天晚上都没有去上辅导课,而是……1
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几步一跨地上了楼。
刚到家门口,屋门从里打开,陆修远笑着过来接他手里的东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简裴下意识避开他的手,低头换鞋进屋,一声不吭去平台洗饭盒。
陆修远愣了一会儿,不解地跟在后面,“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越发着急,“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倒是说啊?”1
简裴停下手,像是不认识似的,打量了他一回。
陆修远被看的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
“没什么?你现在上课都还跟得上进度吧?”简裴淡淡开口,“卡上学费还够吗?”
陆修远一阵没由来的忐忑,呐呐道,“跟得上,卡上还有钱。”
简裴点点头,“行,你去看会儿书吧,我没事。”1
陆修远没敢再继续追问,怏怏回到屋里把课本拿出来坐到平台上看,时不时地偷瞄一眼简裴。
简裴一直不看他,也不说话,只屋里屋外的忙。
陈丹放学回来,没多久就觉察到家里怪异的气氛,悄悄问陆修远,“小远哥,阿裴爸爸他怎么了?你惹他生气了?”
陆修远很想揍他一顿,“我没有,我还以为是你呢!”
陈丹接收到他凶巴巴的眼神,缩了缩脖子,“我也没有啊。”
三人默不做声吃完晚饭,陆修远照例拿上课本就要出门,简裴叫住他,“这就要去上课吗?”
陆修远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简裴站起身,“今天别坐公交车了,我正好出去办点事,顺路骑自行车送你。”
陆修远后背顿时冒出了些许冷汗,却说不出半个不字,犹豫着应了声“好。”
跟在简裴后面下楼,这么长时间,那老师家住哪他都快忘了,拼命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简裴按着他说的地址把人送到小区门口,陆修远跨下后座,“就是这儿,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嗯,去吧,我看你进门我就走了。”简裴望望他。
陆修远强作镇定走进小区,找到老师家那幢楼,拐弯时回头望一眼,简裴推着车还在门口定定瞧着他这边。
心里越来越不踏实,陆修远爬了两层楼,在楼道里静静待了有一刻钟,才慢吞吞地下楼,一眼瞧过去小区门口已没了简裴的身影,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好险!1
他加快脚步走出小区,一拐弯,愣在当场。
简裴站在门旁边的人行道上冷冷盯着他,两人目光相撞。
简裴什么话都不想说,只点点头,指了指陆修远,移步跨上自行车就要走。
陆修远脑子刚刚就炸了,这会凭着本能大步追过去,一把抓住自行车把手,“阿裴,阿裴,你听我解释。”
简裴无声地笑了笑,“解释?你想说什么?说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没来上过课,还是想说你能耐了,都能在道上混了,没几年就要成为岑爷手下一员得力大将,呼风唤雨了?”
陆修远一听到岑爷俩字儿,就知道东窗事发,“我没想过!我就是帮他们在洗浴中心维持一下秩序,别的什么都没干过!”
“他给你多少钱?”
陆修远低头,“每个月1000块。”
简裴连连点头,“厉害啊,每天就去那一两个时辰,一个月一千,你觉着你这钱挣的干干净净是吧?行,你继续去吧,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从今往后,你也别再屈尊进我那个家门了。你撒开手!”
他去掰陆修远的手腕,陆修远早就被他一番话吓到,要知道从见第一面开始,简裴对他一直都是温柔备至,言笑晏晏的,何曾说过这样的狠话,有过这样决绝的表情。
他抓着车把手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阿裴,我错了!我再不去了,你别不要我!”
简裴掰不动他手腕,气得下车,撒手丢下车子,什么也不要了,大步离去。
陆修远不能不管车啊,他扶正车子,蹬着追上去。
简裴听见他声音越来越近,路过一个站台,迎面驶来一辆公交车停站上下客,他也不管是几路,抬腿便上了车。
陆修远拼命追在后面,追了很多站,也没见简裴下车,街上没什么人,公交车开的很快,渐渐他就跟不上了。
陆修远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尾,停下,惶然不知何去何从。
简裴一直发着呆坐到终点站,司机师傅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醒悟过来,下去换乘回程车,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家。
到家很晚,他进门时看到了自家的自行车。
一上楼就瞥见陆修远忐忑不安站在家门口,见他来了,立刻眼巴巴地上前认错,“阿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简裴挥开他,进屋前冷冷瞥他一眼,“你别进来,请你在门口等一下,把你的东西都带走。”撂下话就进屋收拾去了。
陈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着简裴一声不吭的将陆修远的衣物装包,实在没忍住,小声求情,“阿裴爸爸,小远哥他知道错了,要不你就原谅他一回吧。”
简裴怒道,“你再给他求情,你也一块儿出去!”
陆修远这回是真气着他了,主要倒不是因为瞒着他不去上学,而是他居然跟岑健那帮子人混在一起,那岑健手下的生意能有几个干净的?今天只是看看场子,等明天保不齐就被拉下水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越陷越深......
一想到自己寄了天大厚望的陆小鱼将来走上歪路,说不定有哪一天会跟李哥老五这样的人关在一个牢房里,自己去见他一面还得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拿着话筒说话......
那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悲从中来。
他拿起陆修远的衣服狠狠塞进包里,眼眶不争气地发热泛红。
陈丹见了一声惊呼,“阿裴爸爸,你怎么哭了?”
从陈丹记事以来,他还从没见过简裴掉眼泪,小远哥这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
陆修远在门外听见他这一声喊,心都要碎了,他不顾一切冲进家门,“阿裴,”
简裴睁着通红的眼睛狠狠瞪他,厉声喝斥:“出去!”
陆修远还想要靠近,却听简裴道,“好,你不出去,那我出去行了吧,这个家我不要了。”
陆修远一把抱住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简裴,连声道,“我出去,我出去,你别走!”
陈丹也上来哭哭啼啼拉住简裴。
陆修远撒开手退到门外,靠着墙颓然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陈丹出来,拎着个大包,递给他,“这些都是你的衣服,身份证和银行卡也在里面。小远哥,你要不先找家旅馆住着吧,等过几天阿裴爸爸气消了你再回来。”
陆修远接过包袱抱进怀里,别过脸,“我不走!”
他就这样固执地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陈丹一开门吓了一跳,“小远哥,你真没走啊?夜里不冷吗?”
陆修远负气道,“我哪也不去,我就待在这儿,一直等到他原谅我。”
陈丹也服了,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简裴给他带的煮鸡蛋,塞给陆修远,“这个给你,先垫垫肚子,我要去上学了。”
陆修远把鸡蛋塞回他兜里,“不用!”
陈丹:……
看这架势,是准备不吃不喝硬等啊。
简裴今天一步没出门,早晨陈丹在门口和陆修远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更来气了,这不省心的小混蛋,真冻出病来他也不会带他去医院的!
他这几天先是跟人贩子斗智斗勇,接着医院家里两头跑,现在还为陆修远这事儿惊怒交加,体力和心力都快耗光了,一时半会儿懒得去理会陆修远。
两人就这么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较上了劲儿。
下午家里来了客人,张明警官,还有冯群兄妹俩。
张明是过来给简裴还有陆修远送见义勇为证书和奖金的,这次这个案子牵扯出一个规模不小的人口贩卖组织,一共抓获所有罪犯41名,横跨几个大省,所里因此得了个集体二等功,为了表示对简裴兄弟俩的感谢,他们把二人见义勇为的事迹申报上去,这不奖金刚批下来,他顺路就给送了过来。
在楼下刚巧遇上登门拜谢的冯群兄妹俩,冯老的老伴还没出院呢,他脱不开身,让冯群拎着礼物先来表达一下谢意,君君一听他要去大哥哥家,也闹着跟过来,说大哥哥烧的饭好吃。
好吧,冯群在家也尝过简裴的酱牛肉,他承认那味道确实让人念念不忘。
三个人上得楼来,便看见门口坐着的陆修远,屁股下面鼓鼓囊囊一个大包,垂着脑袋在那发呆。
张明笑着打招呼,“小陆啊,怎么坐在门口?你哥呢?”
陆修远忙站起身,“阿裴在家呢。”
他转身敲门,门里没动静,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你们来吧,他生我气不理我呢。”
冯群“噗嗤”笑了,他就说呢,原来是被赶出来了啊。
陆修远怒目,冯群连忙上前悄声问,“哥们,要不要我和张警官帮你说几句好话啊?”
陆修远闻言,目光立即变得缓和,有些无奈,“我这次犯的错挺大,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消气。”
张明一听也乐了,该,谁让你小子整天胆大妄为。
不过张警官还是怀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慈悲,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记住教训别再犯了,你先别急,等会儿我们进去试试。”
陆修远望望他和冯群,态度极其诚恳地道了声谢。
张明上前敲门,叫了声:“小简,是我,张明。”
简裴听见是他声音,赶紧过来开门,将三人迎进屋。
张明说明来意,把证书和奖状拿出来,道,“小简啊,这证书是给你和小陆两个人的,你看是不是把他叫进来,我们一起合个影,回所里我也好交差啊。”
简裴还没开口,冯群就热心主动请缨,“我去喊他进来,我来帮你们拍照。”
君君抱住简裴的腿,“我也要拍照,和大哥哥一起拍。”
冯群速度飞快地开门让陆修远赶紧进屋,顺手把他那个大包也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