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裴回屋睡觉的时候,听出路修远呼吸有些沉重,探手往额上一摸,滚烫!
他连忙打开小台灯,在抽屉药盒子里找出体温计,塞到路修远腋窝下夹住。
桌上只有凉白开,又去平台小厨房里重新烧水。
陈丹倒是睡得沉,屋里屋外这些动静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睡得呼呼的。
等过了五分钟,简裴抽出体温计一看刻度,不得了,39度5!2
赶紧翻药盒找出退烧药,凑近台灯确认了一下有效期,调好温水,将昏昏沉沉的路修远扶起来,喂他吃了药。
路修远也不出声,只软绵绵怕冷似的蜷成一团,皮肤摸着烫手,身上却没有一滴汗。
简裴拿冷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另放一块在冰箱里,过一会儿就拿出来,两条毛巾替换着用。
得把脑袋温度先降下来,千万别烧成小傻瓜了。
药盒里还有一瓶医用酒精,他用棉花球蘸着,不停给路修远擦拭颈项,腋下,四肢……
陈丹从前也时常生病,这些操作他熟练得很。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路修远身上才发出些汗来,体温略降,估计是退烧药起的作用。
感觉路修远身体舒展,简裴便将自己凉席拖的离他近了些,将他露在外边的手臂放进夏被,轻轻拍着,没一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身边两孩子都还在熟睡,他一骨碌坐起,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暑假。
伸手摸摸路修远,脑门温凉,不由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不烧了。
路修远烧是不烧了,紧接着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咳嗽。
刘然上门来看过,用听诊器听了一下,说是问题不大,给带了两盒头孢和止咳糖浆,顺便给陆修远脑袋换了药,看了伤口愈合情况,说好过几天来帮着拆线。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
路修远这场咳嗽拖了不少时日,简裴除了按时给他用药,每天冰糖炖雪梨、苹果汤、白糖蒸鸡蛋各种偏方轮流上。
一到夜里他就咳的特别厉害,几乎一躺下来就开始不得停歇,那声音听起来特别揪心,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要把肺给咳破似的。
简裴有些经验,到睡觉时便在墙边半靠半坐,将路修远抱在怀里,上半身抬高了睡,这样一来咳嗽的次数明显减少。
夜里路修远偶尔咳上两回,倚着墙睡得迷迷糊糊的简裴便赶紧将人重新抱紧了,条件反射一般轻拍几下帮他顺背。
路修远就像在狂暴枯涸的沙尘暴中坠入一团香香软软的云朵,呼吸间仿佛都能浸润到充沛的水汽,让他终于可以舒展身体陷入美梦。
清晨当他在陌生的怀抱里醒来,并没有立即动弹,而是用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的目光仔仔细细研究起面前这个歪歪斜斜靠着墙壁熟睡的青年。
这样熬了几晚,路修远终于咳嗽渐止,于是乎晚上大家都睡得比之前安稳了很多。
陈丹也是个心软的,一开始见路修远咳成那样,他都跟着肺疼,吃西瓜时主动把瓜芯挖出来要给他吃,简裴虽然欣慰,但还是及时出手给拦住了,“这个太凉,他现在不能吃这个。”
“哦。”陈丹瞅瞅路修远,心说我主动给你吃了哦,是你自己不能吃的。
路修远不知有没有读懂他的心声,反正一直垂着眼没看他。
这么一阵子折腾下来,简裴觉得路修远下巴颏更尖了,心中暗暗自责,整天想着办法弄些好消化的菜式和各种炖汤给他补身子,不过冰西瓜却是再不让他碰了,连着陈丹也受了牵连,被迫跟着一起吃常温瓜。
进了八月之后,小屋更显得热,两台风扇在屋角对着吹都不凉快。
有天晚上,简裴虽然一直在安慰他俩心定自然凉,但收效甚微,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翻来覆去烙煎饼,难以入眠。
陈丹忽然间灵机一动,“阿裴爸爸,要不你给我们讲个鬼故事吧,说不定我们一害怕,心里就凉快了。”
简裴:……
不过细想一想,好像……也有那么几分科学道理。
路修远蓦地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要啊! !!!!!!
他已经知道简裴每晚睡觉前在平台小桌那都在写些什么了。
陈丹告诉他,那都是阿裴爸爸编出来的鬼故事,还热心指给他看所有稿子都放在哪个抽屉,让他无聊了就去读一读,特别带劲。
路修远没吱声,但从来不碰那个抽屉,陈丹还惦记着他的读后感,很负责任的追问过一回。
路修远很不耐烦答了句,“看了几页,没劲!”
陈丹虽然不服气,但也不能强行按头安利,之后便不再提起。
他这会见旁边两人都不说话,寻思这是都没有异议,便催促简裴快讲。
行吧,简裴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陈丹急忙加了句:“别讲厕所的故事,我害怕!”
上回简裴跟他说过一个厕所里的鬼故事,吓得他大半个月没敢看卫生间的镜子。
路修远只觉一阵寒气直窜上头皮,头发与汗毛根根竖起,他悄没声地把蹬到一边的被子扯过来,埋进去半张脸。
陈丹这么一嚷嚷,倒提醒了简裴,这臭小子整天上厕所都不记得带纸,然后鬼叫狼嚎的让人给他递进去,就连路修远都被他支使过好几回,这回得小小教训他一下。
他笑眯眯开口,“我们不讲家里厕所,给你讲个外面公厕的行不行?”
路修远在心里小声哀告,甭管哪儿的都别讲,行不行?!
陈丹犹豫片刻,“好吧。”外面的没事,他又不经常在外面上厕所。
简裴:“这其实也不算公厕,就是乡下那种旱厕,路边经常能看见的一个小破屋,门漏着风,里面就是土坑,上面搭两块木板那种,有时一个坑有时两个。”
他科普完毕,放低声音,“今天我说的就是一个发生在乡下的真实故事,有个叫张三的,他有一天在朋友家吃酒席,一直到深夜才散场回家,走到半路,忽然肚子有点不舒服,便钻进了路边一个旱厕,里边有两个坑,都没人,他窜进里面那个就开始拉稀。等他痛痛快快拉完了,一摸身上,糟糕,没带纸,这可怎么好?”
“他蹲在那里正发愁,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就听门‘吱扭扭’一响……”
简裴绘声绘色,声音越来越低,音调越拖越慢。
路修远将脸整个埋进被子里,捂起耳朵,但貌似没什么用,简裴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幽沉,直至故事完结。
时间仿佛已静止,四周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屋子里一片寂静,陆修远紧闭双眼,裹紧薄被,生怕一睁开就能看见那只从茅坑里伸出来的鬼爪。
良久,陈丹在风扇转头的咔咔声中吞了口唾沫,小声追问,“然后呢?”
简裴打了个呵欠,“没人知道张三那晚到底遇到了什么,反正他没死,但从此以后他不管去哪上厕所随身都带着纸!”
陈丹醍醐灌顶,对啊,只要上厕所随身都带着纸,或许就不会遇到那只鬼爪子了呀。
听完故事还真不觉得热了,他放宽心翻个身呼呼大睡。
路修远闷在被窝里黑乎乎的憋得要死,实在憋不住了才探出脑袋喘两口气,一边给自己壮胆,张三又没死,有什么可怕的。
他往简裴那边挪了挪,近到可以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才安心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简裴正和路修远两个擦各自的凉席枕席,等晾干了收进柜子,就见陈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冲进厕所。
简裴停下动作,静等……
二秒钟之后陈丹冲出来,拿起外面柜子上的卷纸又奔了回去。
简裴噗嗤一声乐了。
路修远也偷偷跟着咧开嘴,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三个人吃完早饭,陈丹就下楼玩去了。
昏暗的卫生间里,灯泡许是用得时间久了,不时闪烁两下,路修远拿着卷纸望着幽深的马桶发愣,陈丹想必经过简裴的千锤百炼之后可以凭几张护身纸就敢勇蹲鬼坑,可他做不到啊,尤其这灯闪得忒瘆人了!
最终结果就是简裴鼻孔里塞着纸,手被路修远牢牢牵住,无奈得站在马桶边上陪他一起上大号。
这个鬼故事的副作用他是万万没想到的,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石头砸的还不止一脚,路修远夜里一直在做噩梦,满头大汗,嘴里喃喃不知咕噜些什么,身子不时挣扎两下。
简裴很想给自己来两下,没事说什么鬼故事,看把孩子吓的......
他拍拍哄哄,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一大早趁两小孩还没醒,就去了菜场,直奔水产区,他是老主顾,卖鱼的老刘招呼,“今天想来条什么鱼?都是早上才拖回来的,新鲜着呢。”
简裴点头,“等会给我来条鲈鱼吧,刘叔,我先求你件事儿。”
老刘:“什么事儿啊这么郑重其事的,尽管说,只要我老刘能帮得上忙的,绝没有二话。”
当年他母亲去世时,就是简裴去他家帮忙弄的几桌菜,事后不但没要一分钱,还塞给他一个白包,他不收都不答应。
简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青鱼石可以辟邪止小儿夜惊,你能帮我弄一块吗?”他指指大盆里游来游去的几条青鱼。
老刘:“这几条不行,青鱼石最起码得用10斤以上大鱼的才好,我家里有几块是泡好阴干了的,只是没抛光,也能用,我打个电话让我老婆送过来,等会儿中午你来拿。”
简裴:“太好了,刘叔谢谢你啊,那这青鱼石多少钱?”
“哎哟,你跟我还客气啥呢,那石头我多着呢,不值钱,你尽管拿去。”老刘摆摆手,不等简裴再问,捞起一条鲈鱼,“你瞧这条鲈鱼行不行,行的话我帮你杀了。”
简裴见他这样也不再坚持,“行,帮我杀了吧。”
中午他过来,老刘将青鱼石递给他,“是不是给你们家新来的那小子用的啊,这半大小子了怎么还夜惊呢?”
简裴不好意思说是被自己吓的,支吾,“他,他前阵子落了水,一直没养好。”
老刘点点头,“这石头你让他随身带着,过两天包他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