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辞,取你的一滴血出来。”路鬼捏起墨辞的一根手指。柔软的触感像曾经抱在怀里的枕头,温度直直地传导过来,十分温暖。
路鬼抬起手,用食指在他指尖轻轻一蘸。凝聚在指间的法术如同细针立刻就将男人的指端刺破,溢出血珠。
墨辞本以为路鬼会取他的血画在符纸上,因为他印象中修士都是如此立下血誓。可当他看见路鬼捏着他的手指,贴于他的下唇上时,脑袋就炸开了。
那弹柔的触感如同一股电流窜脱进全身的血管。那一瞬间的心动引发的一系列反应让墨辞险些冲动。好在只是用他的血做脂,并没有下一步操作。2
虽然,墨辞很想让路鬼帮自己舔舔手指。因为这样可以直接止血。对。嗯。他没想别的,真的。1
抹上鲜血的淡唇,在白皙的皮肤上突兀而娇媚。只听闻一声细语,术语从沾着血的嘴里窜出,一圈又一圈泛着金光的字符停在周身,最后凝聚于路鬼的指尖,灌注在小孩的眉心。
“如你愿。契已成。”
引血立誓太消耗法力。路鬼本就身子骨弱,现在只能微微靠在墨辞身旁,垂着头小心喘着气,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太过难堪。
可这就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声墨辞怎会听不见,就算自己的手紧张到发抖,也还是一鼓作气把手臂伸去,轻轻揽在路鬼细腰上。察觉到对方没有推开,那只手又加了些上扶的力道。
墨辞阖了阖眼。心里乱成一团:救命!这人腰怎么这么细啊!我这么绕过去,手都能放在他前腹处了!1
罗媚见誓约即成,心中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下。如今,她平静地宛如一口已经干涸的枯井,将那背后的“投井”人毫不留情地拽出。
“能保我的那人,是辛家家主。”
“辛家人?”墨辞震惊,“你说的不会是临安辛家人吧?”
路鬼现在没什么力气翻白眼,“笨。这一块就是临安,除了他们家,哪还有人姓辛。”
“知道了知道了。”墨辞见路鬼反驳自己后的喘息声变粗,怕对方一口气厥过去,赶紧好声哄着。
路鬼皱眉,不理解这人怎么给点脸色就蹬鼻子上脸。现在腰上的力道,好像就怕自己抱不住他。
罗媚点头继续说:“二位是仙道中人,一定听说过辛家的镇家之宝——血嗣。而且一定听过那个传闻。”
“你是说血嗣是用千万人的血灌注而成的这个传闻吗?”
“是。那不是传闻。”罗媚垂下头,神情沮丧。“那就是事实。”
“!”闻此,路鬼凝眉抬起头。墨辞更是震惊得失去了表情管理,连鼻孔都打开了。2
“在还没和方云澈成亲前,我和父亲外出意外遇见了家主。他只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个‘被鬼缠上’的小姐。他要替我除害,我拒绝不了,就被他意外发现了真相。”
“可他没有将我除掉。反而告诉我如何维系自己的方法,更是在我有了孩子后送给我很多贺礼。”
“而他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成为供养血嗣的一条主线。”罗媚心中酸涩,脸上更是落泪,“血嗣能为辛家子弟拔高修为,巩固他们在这九州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先前有多少人葬在家主手里,可我敢确定的是:之前应该是他们内部自产自销。每年招人修炼,优胜劣汰,而劣的那些人估计也都成了养料。”
“怎会如此……”信息量太大,先前还在墨辞手里拿过的血嗣,居然里头承载着千万人的血。一句人人笑话的传言,竟也成了真。
路鬼比墨辞要淡定许多。毕竟,这种见不得的手段,他从小见过太多。那些世家门派为了能够媲美九州,不让自己难堪,辛家这些手段也许在别的世家那里,连根毛都算不上。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谁不想拥有能够堪比天神的高修为?欲望、贪婪……人性在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这就是千百年的和平所带来的东西。
越是温暖,就越是腐烂,就越是败坏。
“罗媚,我会将你引去地府。这孩子,我们就收下了。”路鬼说着看向墨辞,示意对方将孩子再送上前去给她看一眼。
毕竟以后若是想看,就再没有机会了。
罗媚看着熟睡的孩子,想要伸手触碰。奈何这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挡不住灵魂通体的肮脏。她不敢碰她的孩子,她怕在最后也玷污她的天地。
“嬢嬢,娘走了。以后可要好好听大哥哥们的话……”罗媚勉强睁开眼睛,挤出笑容。“嬢嬢若是想娘了,就喊娘的名字。”
“娘叫罗媚。嬢嬢,记住了,你娘叫罗媚。”罗媚别的不知道,她只记得她娘告诉过她,为母则刚。1
路鬼不再耽误。口中念诀,身后接二连三窜出几十张符纸,一张又一张不间断地贴在罗媚的身上。又一张遮盖住罗媚的双眼,却掩盖不了那透过符纸的两行清泪。
“嬢嬢,想娘的时候,一定要叫娘!”最后一张,合住了罗媚最后诉说的嘴。纵有千言万语,也再不能开口。
“符送生门,提名死薄。”咒落,一圈又一圈写满了长生咒的年轮从地面升起,一层又一层渡过跪在地上的十八魂。金光一点点从纸缝里迸发,最后像风一样,轻轻送走了这位在人间迷路了的亡魂。
林间微风乍起,吹散了一张张飘零的符纸。最后纷纷沉溺于土壤,滋养出一棵弱小的无名树苗。
落叶归根,不管什么,总会回家。1
“路鬼,”墨辞抱着怀里的孩子,感觉还不太真实,“这孩子现在就是我的了吗?”3
“你不是想要个徒弟吗?”路鬼瞥了他一眼,心想着上次和安祥联系,这货羡慕的眼睛都快粘他身上了。
“可你没告诉我,这么小开始培养啊。你捡到安祥的时候他都十岁多了吧,她才几岁?这对吗?”1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路鬼任重道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路长着呢。”1
路鬼说罢提着方云澈就往回走。
“诶,你等等我!”墨辞顿时感觉怀里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什么烫手山芋。
“路鬼!说好的,你会陪着我吧!”
“我何时说了?”路鬼耸肩表示不知道。
“哎呀,求你了!我现在又多个孩子了,你想一个孤零零的大人带着个小孩走在路上多危险啊?”
“想象不到多危险。”嘴硬路鬼化身无情机器。
“路鬼!”
路鬼望着身旁总是只要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到脸红的男人,嘴角轻扬。
往年平淡如死寂的生命里,闯进了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可偏偏是他,才让路鬼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真活在这世上。
“会陪着你的。”低闷的笑声从路鬼嘴里溢出,宛若清水敲打着潭边石。2
低头是地,抬头是天。地还是地,天也还是天。不过,就是那怎么都触及不到的天地间,多了个总欢声笑语的人。
墨辞,遇见你,才知:
虽为朽木,亦可雕。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