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蛭一两?尊上,水蛭要上哪弄去?”
闻朝意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耳边有个陌生的声音,正傻兮兮的问着。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回答说:“能小点声吗?没看见有人在睡觉?”
“可他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诶,修道者要睡这么久吗?他们不是可以不睡觉的吗?”
“闭嘴,”奚醉压着声音,“他年纪比你还小,又熬了一整晚,多睡一会怎么了?再吵就把你扔到蛊池里去。”1
“那……那您告诉我水蛭上哪弄?”
奚醉有点不耐烦道:“你去河边,把靴子脱了,裤腿卷起来,腿浸入水中,没一会应该便能弄到。”
“哦。”
问话者点点头,真就这么拎着竹筐出了门。
此处应为某客栈的一间客房,装潢高雅,床榻舒适,采光极佳。
此时关着门窗,炉中燃了安神的熏香,若非那陌生的声音着实有点大,闻朝意应该还能再睡片刻。
他迷茫的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声唤了句:“二爷。”
“嗯,”奚醉倒了杯热茶给他,略带不满道,“那小子把你吵醒了?”
闻朝意接过茶润了一下喉咙,问道:“我睡了很久吗?这是哪里?”
“一家暂时落脚的客栈,”奚醉回答说,“原本应该趁所有人都没醒,送你回奚家偏院的客房中才对,但我们比预计的,晚破境半个时辰,就在这半个时辰里,奚家出事了。”
闻朝意一惊:“奚家出事了?为什么不叫醒我?我那些师兄们怎样了?”
这一连串问完,闻朝意略微冷静下来,才觉有些不妥。
他那群师兄是斩妖除魔的仙修,与奚醉阵营对立,奚醉没理由保护他们。
刚想再说点什么挽救,奚醉便摆了摆手,道:“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若你当时在场,只会变得更麻烦。你那群师兄没事,只不过暂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晚些时候蔺泠应该会带人去捞,你既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多休息片刻。”
“官府?”闻朝意更茫然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仙修伪装成商贾也犯法吗?”
奚醉被他逗得笑了一声,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昨天你曾见过的那个老管家秋伯,今早我们还在境中时,被手下护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内,死状极为惨烈,可以直接排除自杀。”
闻朝意听得倒抽了一口气:“我那些师兄中了迷香,今早应该还没醒吧,秋伯身边护卫那么多,他自己的武功在凡俗间也不算差,谁能杀他于无形之中?”
“具体我也不清楚,”奚醉说,“我们破境而出时,正巧于祠堂的隔间内,听到家主的弟弟,带着一众女眷和护卫当着官差的面,向奚家列祖列宗发誓,他们中没人对秋伯的死知情。”
“家主的弟弟?”闻朝意奇怪道,“既然还有话事人留在奚家,为何昨晚出来趾高气昂的是秋伯?”
奚醉说:“此人生性浪荡多情,并不常住奚府,昨夜流连青楼,目击者无数,是今日清晨听闻奚府出事后,才赶回来撑场面的。”
闻朝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在心中整理了一番。
昨夜奚府中仅有大少爷奚醒、老管家秋伯,以及护卫侍从若干。
故而大致了解奚家构造的蔺泠,从自己的人脉中找到了池兄,希望能借其手中的金羽一用,以商贾的身份,潜入奚府中调查管事闹市被杀一案。
却不曾想池兄还未成功与众琴修碰头,便被魔君奚醉掉了包,他伪装成琴修们没见过的池兄,带着众人进了奚府,成功住进了大少爷奚醒的偏院中。
而后,除闻朝意之外的琴修,皆被烈酒加迷药彻底放倒,闻朝意则随奚醉等人一同,通过暗道进入祠堂隔间内,又由神龛入了衔云老祖留下的境中。
在闻朝意于境中寻找骨香配方的同时,奚家不知潜入了何人,将武功并不差的秋伯杀害,今晨被护卫发现,便报了官。
刚巧,官差来时,奚醉等人带着昏睡过去的闻朝意由境中返回。
大致听到了事情经过,多方考量下,决定从暗道原路回到奚府偏院处,再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奚府。
“你那些师兄中的迷香并不高级,官府里的仵作一验便知,从寻常逻辑推论,大致会认为是凶手为了暗杀秋伯,特地给奚府内的修道者下的迷香,所以他们的嫌疑不大,”奚醉说,“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检查不出迷香。”
他身上当然检查不出迷香,闻朝意心想,那会儿自己正被奚醉揽着,挤在柜子里,听那些护卫对一个竹人上下其手。
于是奚醉费这么大劲儿,绕路逃出奚府,也是为了护着他。
“不算是,”奚醉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道,“境破了,我和兄长本来就得离开,带上你只是顺便。”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闻朝意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大少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失踪,奚家人不会有所怀疑吗?”
“随他们怀疑去,”奚醉无所谓道,“等他们从官府出来,兄长和小乌的马车,应该已经出京城,驶往魔界了。”
说到魔界,闻朝意立刻有了兴趣:“书上对于魔界位置的形容,非常模糊,但听你们说起来,似乎又很容易进入,是因为进入魔界需有什么条件吗?”
奚醉很慷慨的解释说:“没什么条件,魔界这个名字虽好听,实则不过是人间与冥界边缘,一大片鸟不拉屎的盆地罢。无论是邪魔、修道者还是凡俗,只要能做到御气飞行,便都能到达魔界,但邪魔多的地方凶险,修为低者误入其中,无疑是送死。”
闻朝意暂时还不想送死,又对欲望横生,强者为尊的地方没太大兴趣。
问这个问题单纯是好奇,得到书中没有的答案后,就也不再追问。
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你方才说,蔺泠师兄晚些会去官府里捞高师兄他们,他是从蜃窟中出来了吗?”
“应该是,我手下出去办事时,偶然看到了他,”奚醉看了眼窗外的阳光,“大约是半个时辰前的事,等到他晚些去官府和高胜鹤等人碰面,便会知道,他找的那个‘池兄’早就被我掉了包。”
既然他主动提起,闻朝意干脆顺势问道:“所以真正的池兄去了哪?”
“还在隔壁客房里昏着呢,我真没使多少力气,”奚醉嘀咕了一句,才正色道,“有我的人一直守着,不会出问题。”
这位魔君是公认的不嗜杀,几日相处下来,闻朝意也足够信任他的人品。
心中暗想,真正的池兄怕不是个半吊子,功夫很一般,才昏迷到现在。
奚醉见他没有更多问题要问了,才道:“你饿不饿?已是正午了,我那傻子手下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多大的面子啊,让魔君大人帮忙买午饭。
闻朝意赶忙说:“还好,不算饿,等他回来再说也行。”
“我饿,我想吃午饭,”奚醉干脆道,“你暂时不方便露面,所以我是在自己吃饭的过程中,顺便给你带了一份回来,这么说可以吗?”
这么说更欲盖弥彰了,闻朝意想要拒绝,但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的肚子,非常诚实的“咕”了一声。
他只好在奚醉略带笑意的眼神中,自暴自弃道:“二爷吃什么,随便给我带一口就行,我不挑食。”
“好,”奚醉很痛快的起了身,“这间客房有我下的禁制,除了我和手下外,没人能进来,你想再休息一会,或者起来活动一下都可,床边有身新衣服,是特地给你买的。”
说罢,也不等闻朝意答复,便掩上门,下了楼。
闻朝意听了一会对方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扮作行商者时,在店铺中购置的那套。
除了在境中用红莲业火燃尽他满身污秽外,奚醉没有在他昏睡的过程中,做任何事情,甚至都没有解开过他的衣服。
明明是个初遇时出言调戏过他的男人,真正在行为上,又过分的君子。
床边叠好的衣物尺码合适,布料柔软厚实,摸上去便知价格不菲。
闻朝意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思考了片刻后,决定不辜负魔君大人的好意。
他换好了衣服,重新束好长发,又借着客房中的清水简单洗漱了一番。
整个过程中,都在回忆着境中发生的一切。
关于贺衔云的秘密,恶心的怪物,棺木上的秘法以及骨香的配方。
如此整理下来,似乎还有不少问题想问奚醉。
其中有一个至关重要,那便是他这个炉鼎,究竟还要不要再回去师兄们身边?或者说要不要再回去仙门?
客房的门突然被拍开,沉浸于思考中的闻朝意吓了一跳。
抬眸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个身量不高的红毛,眉眼生得倒是不错,有种异域的美感。
红毛边进屋边抱怨道:“尊上,您又唬我,水蛭分明在药铺里便有卖。”
闻朝意无言的望着对方。
对方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奚醉并不在客房中,又傻兮兮问:“诶?尊上呢?”
闻朝意没好意思说堂堂魔君给他买饭去了,只按照奚醉留下的话回答说:“他吃午饭去了。”
谁知红毛茫然的挠了挠头:“可他不到一个时辰前才吃的早饭啊。”1
闻朝意:“……”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