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短刀,缓慢的走出厨房,只见沈灵九靠在墙上,垂着眸,若有所思。
看见闻鹤溟走出来了,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把短刀上。
他沉默了一会,轻笑一声,没说什么,拉着闻鹤溟,走了出去。
鬼境中有四只鬼,现如今已经遇到了两只,还有两只。
……这是多大的执念才会拉上四个人。
出了房子内,那阵强烈的血腥味终于消失,但两人根本不敢放下警惕。
沈灵九走在前头,忽然问:“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闻鹤溟顿了顿,随后摇头。
长大之后,就没再常来潇相街了,什么时候多了几副新面孔,他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两人走到了末尾。
而末尾,就是闻鹤溟爷爷的家。
闻鹤溟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老房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松开了沈灵九的手,踉跄几步往前。
门前是一个老人椅,老人椅上有一把蒲扇,小的时候,闻鹤溟就喜欢在这缠着爷爷,阳光照在这片土地上,宁静安详。
阳光不知何时挥洒入这片土地,门忽然被打开了。
从门中,走出来一位老人,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穿着一件白短袖,手中拿着一把蒲扇。
老人身后牵着一位小朋友,也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短袖,手中拿着一根西瓜冰棍,眼中透着稚子的天真,笑嘻嘻的样子,像是一个小太阳。
闻鹤溟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的爷爷。
还有——小时候的他。
他愣了愣,怔怔看着两人,瞳孔骤然收缩,伸出手,指尖颤抖。
然而,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纵观全局,却无法入局。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老人坐到老人椅上,小闻就趴在老人椅便,边啃着冰棍,边问爷爷:“爷爷,你为什么喜欢吹风啊?”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笑出声,摸了摸小闻的脑袋,声音苍老:“小闻长大以后会懂的。”
闻鹤溟记起来了。自己小时候,确实是问过为什么爷爷喜欢吹风。爷爷回答的很模糊,有时甚至是不说话,只是笑笑。
小闻抓住爷爷的手,噘着嘴撒娇,重复问:“为什么要吹风啊?”
这一次,老人没有说话。
可能那时候的小闻没有听到,但这时候的闻鹤溟听到了。
“风,指引亡魂的路,正如彼岸花……”这道声音很轻,但闻鹤溟却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彼岸花。爷爷知道彼岸花!
闻鹤溟猛地回头,想问问沈灵九,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转过头,却发现沈灵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靠。这哥们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暗暗在心底吐槽一句,继续盯着两人。
没待了多久,老人就带着小闻进屋子里睡觉去了。
闻鹤溟当然也会跟着一起进去。
他走进室内,爷爷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小闻以前就是个淘气的。趁着爷爷睡觉,小闻把手伸到枕头的边缘,拿出了一张旧旧的一块钱。
后来,闻鹤溟才知道,那是爷爷特意留给他的。爷爷一直都知道他会做什么。
看见这一幕,闻鹤溟喉间泛起一阵苦涩,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小闻拿着钱,去了小卖部。
现在,房屋内只剩下他和爷爷了。
闻鹤溟垂着头,神色有些悲哀。
爷爷死前,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如今,在鬼境里再见一面,算是弥补一番遗憾吧。
——“鬼也有可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
这时候,爷爷睁开了眼。他从床上坐起来,盯着闻鹤溟。不像前一次的幻象那般诡异,是真实真切的,和蔼可亲的眼神。
闻鹤溟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爷爷笑了笑,从床上下来,走到闻鹤溟身边,拿着一把拐杖,声音沙哑:“小闻,长大啦。”
闻鹤溟看着这张脸,试探性的喊:“爷爷。”
爷爷笑了笑,满面和蔼。他拉着闻鹤溟,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弯着腰,闷咳好几声,沉默片刻,出声:“小闻,想要出去,你必须杀了我。”
“我是违背誓言的人,所以罪该万死。”
闻鹤溟指尖一动,眉眼间皆是错愕。
【不珍惜爱情的人,不配拥有誓言。】
他又想起这句话。
可这是闻鹤溟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他怎么可能动手杀了他的爷爷?!
他瞳孔一缩,满是震惊。
爷爷往后一靠,又咳了几声,他叹了一口气,道:“沉婴剑,是阴阳家的至宝。”
“爷爷想要你平安,但……你才是剑的主人。”说完,老人又弯着腰,咳嗽几声。
“不守誓言的人,是要被反噬的。”他笑着摇了摇头。
闻鹤溟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敏锐的捕捉到几个字眼:
阴阳家。沉婴剑。
早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听过几次“阴阳家”这个字眼了。
他急切的握住爷爷的手,问:“爷爷,阴阳家究竟是什么?”
他太想要知道答案了。
老人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只是回答他:“小闻,不要知道。你要,好好的活着……”
说完,他青筋凸起的手搭上闻鹤溟的肩,眯着眼,声音沙哑道:“这个鬼境里的关键,是誓言。”
“呼——!”
一阵强风吹过,闻鹤溟闭上双眼,再度睁眼时,眼前一切,便回到了最初。
沈灵九站在他身后,神情似乎毫不意外。
他走到闻鹤溟身旁,垂下眸,琉璃般的眼眸流露出刻骨的温柔,他轻声问:“怎么样?”
闻鹤溟回过神,张了张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抬起头,回应沈灵九的话:“爷爷说,鬼境的关键,是誓言。”
【不守誓言的人,是要被反噬的。】
所以,他爷爷到底违背了怎样的誓言。
闻鹤溟咬了咬唇,眸中透出几分烦躁。
夜幕降临,潇相街中的路灯多年前就有些坏了,灯光滋滋闪着,光芒下还有几只飞蛾乱飞。
一切,又归为孤寂。
闻鹤溟抬起头——
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直觉告诉他——楼道里有东西。但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
他转头,目光投向沈灵九。现在看来,沈灵九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沈灵九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很轻的笑了下,温声道:“走吧,跟在我身后。”说完,他牵住闻鹤溟的手,走在前头。
两人走到楼道前。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闻鹤溟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但掌心的那阵炽热,他选择忽略那道视线的存在。
怕什么,这不还有个大神在这。
闻鹤溟想用手机来照亮前面的路,但沈灵九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
闻鹤溟:“……”哥们夜视能力真好。
沈灵九走在前头,很缓慢。闻鹤溟几乎是摸索着上去的,稍有不慎就能摔个狗吃屎。
“捉迷藏,开始啦,要藏好哦。”
闻鹤溟:“……”
这道声音是刚才那女孩的声音,只是不同于刚才,这一次,带着些许哭腔。
沈灵九:“……”他蹙着眉,毫不在意的继续拉着闻鹤溟往前走。
女孩当然威胁不到他了,毕竟连鬼境主人都拿他没办法。
背后忽地吹来一阵凉风,除此之外,是女孩嬉笑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又找到你们啦!好玩!好玩!哈哈哈哈哈哈哈!留下来,一直一直……陪我玩游戏吧!”
女孩的声音接近疯魔。
闻鹤溟想回头看,却听见沈灵九说:“别回头,有我在,不用怕。”
他咽下一口唾液,心中有些不安。
如沈灵九所说,小女孩真的没拿他们怎么样。
闻鹤溟总觉得,女孩的表情应该是愤恨的、咬牙切齿的。
两个人一阵摸索,终于来到了二楼。
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连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二楼格外的安静,却有一些微弱的光芒。
看得清路了,沈灵九也就松开了闻鹤溟。
二楼,回荡着两人步行的声音,还有电灯泡“滋滋”发响的声音。
寒风带来冷意,闻鹤溟浑身一颤,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沈灵九跨步走过他身旁,漫不经心的说:“找第二个鬼。”
鬼的出现神出莫测,何况鬼境内的一切,都是由鬼掌控,想要找到鬼,还得花一番功夫。
现在知道的,第二位鬼是一位大叔。他的怨气,应当是来自于“家暴”。
这时候,小女孩已经跟上来了。
在一楼与二楼楼道的转折处。
“糖葫芦……糖葫芦……”
小女孩念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童真稚嫩。
沈灵九蹙眉,拉着闻鹤溟,转身进了一个房子里。
房子在他上二楼的时候就被注意到了,门没关,没锁。其他的房子都是紧闭门户,而这里——是开着的。
怎么不算是鬼境中特殊的一处呢?
闻鹤溟还没反应过来,想要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却被沈灵九捂住了嘴。
月色下,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沈灵九的半边脸上,眸中带来寒意。他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