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沈灵九已经端好了菜,抬起头,视线聚焦在闻鹤溟身上。
仿佛一条黑暗中的深渊巨蛇,令人不经一颤。
闻鹤溟抬起头时,沈灵九把目光收了回去,整理一番衣物,拍拍手,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建议你跟你妈打个视频,否则,你爷爷的执念,消散不了。”
执念不散,则止步世间,不入轮回,孤魂野鬼。
闻鹤溟张了张嘴,心脏跳动的声音越发快速,指尖微颤。
在这家里,除了父母,与他最亲的,就是他爷爷。其实他小时候干了很多坏事,爷爷都没有怪他,从小父母出差,自己就会去找爷爷,这份亲情,他若是要放下,恐怕还要花上好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眼眸覆上了一层清泪,他很快抬起手,含糊擦去,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一餐,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很安静,沈灵九一直拿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沟通。
……
从下午考到周六下午,所有科目已经考完,所有学生冲出教室,朝着校门狂奔。
闻鹤溟向来是收拾书包最慢的那个,自然而然,没周六下午放学,走的最慢的也是他。
教室变得空空荡荡,闻鹤溟背上书包,准备抬头检查一下教室风扇和灯有没有关。
转头,却见沈灵九还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和一个人发消息。
闻鹤溟视力好,他也不是有意要看沈灵九在聊什么,只是无意间,撇到他发的一句话。
“这件事交给我,不用派人来,过两天,封锁潇相街,不要让任何人入内,否则有生命危险,后果自负。”
潇相街?!
闻鹤溟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缓过来。
他不安的咽下一口唾液,走上前把风扇和灯都关了,抬脚,刚走出教室一步,电话便响起。
是他爹打过来的。
他接了电话,还没等他说话,便听见他爹在电话那头急切的说:“小闻,快来医院,我们在四楼最左边的那一间,你爷爷要见你最后一面。”1
“……”
闻鹤溟怔愣,喉间泛起一阵苦涩,手机差点脱手,良久,他回过神,哑声道:“好。”
随后,挂了电话,狂奔下楼。
他就说父母怎么可能会出去这么多天,他就说洛以晴为什么说来不及,他就说为什么要让他不要担心。
众目共睹之下,他撞到了很多人,跌跌撞撞,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医院其实离这里不远,闻鹤溟搭了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到了医院,他放轻了脚步发出的声音,快速朝着四楼跑去。
这一路过来,也就花了几分钟。
希望,能见爷爷的最后一面吧。
直到跑到了四楼,狂奔到最左边,他扒拉着门,大口喘着气,抬起头,却看见一众亲人围在病床前——
爷爷的手彻底落下。
至死,他爷爷都没再看到他一眼。1
“……”闻鹤溟彻底愣住。
他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踉跄几步走进病房,两行清泪流下。
他很少哭,大部分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的——除非是真的会触动他心灵的事。
但此时,他比在场所有人哭的都伤心,包括他爹。
但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他几乎是无声的哭,只是吸了吸鼻子,颤颤巍巍的跪下,把头埋在病床上,抓住了爷爷的手。
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心仿佛被千万针线扎穿了,很痛。泪水滴在爷爷的手上,他颤抖着身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但没人可以真正的让他停止。
他擦了把眼泪,放下爷爷的手,从床上站了起来,凝视着爷爷的手,垂着头,苦笑,哑声道:“我出去一会。”
“哎?你这孩子……”有人想责怪他,被洛以晴拦下来了。
“行了,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吧……这孩子啊,从小就和他爷爷亲……”
闻鹤溟转身,深吸一口气,走出病房。
刚走出去,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靠在墙边,垂着头,指尖摩挲着一个铜币。
沈灵九……
闻鹤溟脚步一顿,抿了抿唇。
想起几夜前的晚修——他其实是不相信的,更不相信,沈灵九是个道士。
但这时候,他不得不相信。
他吸了吸鼻子,走到沈灵九身旁,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低着头,自嘲的笑了下,哑声道:“沈灵九,你是不是可以看见鬼?”1
说完他就后悔了。
感觉这辈子没问过这么傻x的问题。
抬起头,却见沈灵九垂着眸,很轻的笑了一下,附身,在他耳边说道:“你还是第一个不用求我,就能让我帮你做事的人。”1
天下第一符术师,想要让他去捉鬼,除非重金,否则让他动一根手指都难。
闻鹤溟愣了愣,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沈灵九,有些迷茫。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自嘲一笑,哑声:“你当我没说。”
沈灵九扯了扯嘴角,垂着眸的样子,几分漫不经心,却又温柔入骨。
他温声道:“摊开手心。”
闻言,闻鹤溟一顿,随后伸出手,摊开。
下一刻,一道冰凉的触感在他手心蔓延。
那是一颗彼岸花模样的装饰。
“……?”他蹙了蹙眉,想问沈灵九是什么意思。
“阴阳家的代表花是彼岸花。”说完,沈灵九就走了。
阴阳家……?
“什么……”
沈灵九转身那一刻,闻鹤溟好似在前路看见了一片彼岸花海。
模模糊糊中,脑子里显现出一句话,无比熟悉——
“我自彼岸来,也随彼岸去,无需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