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嵘跑了,几乎是狼狈得不忍直视,什么都没留下,身上带着的任务估计也什么都不计划、放弃了。
司月映对她没什么想法,但是对远处的魔气,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注意。
现在那边凝聚的东西却已经渐渐暗淡下去了。那些刚刚还异常浓烈的、带着强有力的压制力的魔气,忽然晦涩了、消沉了、失踪了。
而且消失得没有任何道理,并且速度极快。这不是任何一个妖魔能够在她面前做到的速度,包括寒砧也不行,所以这一切已经坦然说明了一件事——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背后很简单,这是一局逆向又逆向的思维博弈,但可惜她不在人间,很容易就被公孙慕和寒砧给骗了。
就用这种,简单但是有用的计谋。
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到北境死城来,主要的攻势依旧放在美人关,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赌一波人间会派遣很精锐的人员到死城来镇守。
而且他们若赌赢了,就会对美人关镇守的兵力进行很大程度的削弱;而如果他们没有赌赢,他们也只是派了一个花嵘到这里来而已,于他们而言根本不能算任何损失。
司月映闭了闭眼睛,现在美人关的攻势想必已经势不可挡了,他们现在才开始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在场的四个人当中,除了她,其余的三个人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江舸这么选择,也无可厚非。
先不说千面花嵘的易容之术登峰造极,这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本事,天底下估计除了司月映,没有人可以轻易看破她的伪装。就说这个地势摆在这里,新月图之上的两个关隘,他们总不可能把所有的镇守力量都集中在一边,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马其诺防线还坚不可摧呢,遇上曼施坦因计划,还不是三十五天投降?
所以哪怕现在玄风渡的人员都在往这边赶,也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去责怪江舸。
因为这件事无论谁来决定,被动的结果都只会是这个,只能是这个。
气氛略微凝重,但就是在这个凝重的气氛中,有一道“咯吱咯吱”的声音,平心而论,这声音并不大,甚至在这风声呼啸的背景中可以忽略不计,但可惜在场的三位都是高修为人士,耳清目明得很,于是这道声音就显得异常明显且不可忽视了。
司月映无奈回头,对上白也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如若不是他腮帮子还在轻微的动,司月映想来就要被他这副神态给骗了。
白也迎面对着司月映的目光,喉咙一动,估计是把刚刚偷吃的糕点给咽下去了。
他说:“怎么办?”
司月映扶额:“……”
不过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公孙慕和寒砧不在这里,她便肯定是要离开的。
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也很有可能是妖魔的计策,也许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妖魔大军穿越风雪而来。
但是她必须得走,她必须去到公孙慕面前。那个人和她一样是系统的员工,知道非常多的事情,有着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优势,她必须要走到她面前去阻止她。
当然这些大义只是凌然的漂亮话,她之所以要去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个人恩怨。
在她把《剑满江山》这个小说世界摸得透彻清楚之后、在她即将要完成自己伟大征程的路途之时,是公孙慕亲自来搅局的。
这笔仇,她到现在,当然还算在公孙慕头上。
只要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江舸,只要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要被迫离开这个世界,司月映就觉得公孙慕不可饶恕。
然而这并非是不讲道理,而是,他们在系统里做员工的,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规则要遵守,比如——绝不允许两个员工同时进入一个世界,如果发生这样的事,系统一旦发现,就会抹去其中之一。
所以,既然公孙慕有胆色打破规则、挑战系统到这里来,她就势必要和她不共戴天。
但是最主要的,还是022。
司月映对022不能说是没感情,反而感情异常浓厚,可以说是世界上除了022,她再也没有挚友。
而且这份感情并不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022既然愿意陪她在这个世界里轮回二十二次、不顾系统的警告、在任何时候都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她这一边……这些事件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既然无人好怪罪,司月映决定怪罪公孙慕。
她要离开死城,自然无可厚非,反正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她、左右她的意志和选择了,换谁来都不好使。
不过,江舸却说:“我和你一起。”
他嘴上说着,“我和你一起”,但事实上,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意思,是想要和司月映呆在一起?还是要到美人关去站到抗击群魔的第一线?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结果殊途同归。
司月映看着江舸,眼睛从他的五官上流连了一遍,发现他的轮廓因为长时间的劳累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略微深刻了一点。
而他本身的五官轮廓就是比较清瘦的,所呈现出来的冷意,完全是因为他的那双比常人更浅淡的眼睛,以及他周身的气质,只看五官的话,却是令人惊讶的柔和。
但是现在却没有了,更深一些的眼窝和利落的轮廓,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有种近乎森然冷漠的不近人情。
特别是还映照着这漫天风雪,白色的雪花如鹅毛一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看起来轻轻的、软软的,但是同时,它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它温暖柔和。以及远处,那目光所及的地方能看到的雪山,因为终年积雪和极低的气温所导致的冰川一般的山脉,会呈现出一种近乎奇异的冰蓝色,这么乍看上去,就像司月映的那双眼睛。
他们都是冷漠的人,虽然冷漠的程度和方面不一样,但他们都不会轻易接收任何人,或者向任何人献出自己。
但是他们彼此相爱了。
于是他们身上的雪山开始溶解了,虽然程度很有限,但这就像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握手言和,他们愿意接受别人的让步。
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是有时候,“情”之一字,熏神染骨,就带着岁月一般令人动容的、不动声色的力量。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但江舸的目光是温和的。
司月映莞尔:“好呀。”
气氛忽然有点改变,好像死城的冰雪都被融化了一点,四周暖和起来。
裘裕当然就和他的人设一样,做了个安安静静的背景板,站在鹅毛大雪中宛如一尊石像似的,让人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
但也就是如他们的人设一般,白也忽然在这个气氛中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来,非常不解风情的,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说:“上美人关?带上我呗,我游历四方那么多年,上一次去美人关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次故地重游,想来……”
“小师叔,”不知道为什么,江舸忽然开口,“你十天前才去过美人关。”
他平日里是不太会做这种无理的事情的,但好像在裘裕或者白也的面前,就总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定力不行,还是这两个人对他的身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又或者,是这个生活对他下了毒手……
白也拿着糕点往嘴里送的手一顿,然后不服道:“那又怎样?”
是呀,那又怎样?
他堂堂玄风渡长老、伪天下第一沈知悉的亲师弟,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讲道理吗?
“主要是符水在那边嘛……”白也小声逼逼。
这一句话实在含糊,没掉在司月映耳朵里,她就问:“什么?”
白也却不答了,反而道:“师侄,你有所不知,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想留在美人关,站在第一线迎战群魔的,但可惜了,这北境死城也需要人手,这不抽调到了咱们玄风渡吗?我没办法,只能听从调配呀!”
司月映将信将疑:“真的?”
白也诚恳点头:“真的!”
当然,他不会主动说出来的是,当时玄风渡需要离开美人关去死城的时候,他因为符水留在那边,曾经一度试图逃跑,可惜最后都被蛮横不讲理的、在场唯一打得过他的仇熠彤给摁住了。
实在是人生滑铁卢。
唉,白也回忆起这件事就唏嘘,他还是完全理解不了仇熠彤一定要将他摁住的原因。
他坦然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无论在哪里都是不会影响局势的,所以这也就代表着,他想要在哪里都可以,反正对于大局来说,有他没他一个样,根本什么都不影响。若说他们缺个打手,那在场的比他厉害的多了去了,估计也不缺个上一线挡刀、砍人的,若说要他干点别的,他又完全没什么用处。
这幅自知之明……也不知道易温纶愿不愿意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