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而退……

　　听到女先生的话，重明却是心下沉吟。

　　他并不是那么有把握。

　　虽然他知道女先生一定会帮他——当年天机阁重建，负责监造的就是长兄重辙，女先生自然也肯定参与其中。

　　只是……这件事他不能委托旁人，必须他自己去做。

　　衍圣宫中门禁森严，他又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自从章和太子的丧礼之后，他虽然每日入宫，但都只是参加朝会，昭阳帝还将他的请安免了，他想进入内宫都难。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

　　可即便已经有了腹稿，这件事仍旧是极为危险的。

　　“殿下是如何答复银柳的？”

　　这时清宛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

　　“我已答应为他取来那件东西，他则应承事成之后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此事我志在必得，还请先生鼎力相助。”

　　他颇为自信地说道，清宛闻言后仔细打量了他片刻，方才点头。

　　“好。”

　　女先生简短有力的一个字，结束了这个话题。

　　随后清宛便返回自己的住处查询卷宗，为理清天机阁内的机关做准备。而他则继续推演脑海中的计划，不知不觉红蜡已短，窗外明月亦悄然爬上枝头。

　　等他从复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时，灯火已经黯淡下来，再看时灯花一爆，忽的就熄灭了。1

　　室内骤然陷入幽暗。

　　因为中书房是他日常办公议事的重地，下人们若无召唤便不敢擅自入内，他正想叫人来更换蜡烛，目光却被窗外的月色吸引了过去。

　　清光遍地，银霜铺遍。

　　檀京的深冬，到了晚上总有细雪，这样的晴夜是不多见的。

　　披上斗篷，重明信步走出了中书房。

　　示意下人们不必跟随，他独自向花园走去。

　　这处府邸还是长兄在时为他置办的，彼时他尚未成年，是以这府邸的规模如今与其他皇子的相比毫不起眼，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女先生胸中大有丘壑，花园内的一花一木，一柱一石都布局得十分精妙，依稀有几分南地名山胜水的秀美景象。1

　　而今夜，园中除了未化的残雪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月光映成了霜白。

　　其中也包括那个静静伫立在池边的人影。

　　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那人是昙惑。

　　背上还有伤，不在南书房好好歇着，跑这里来做什么？他暗暗恼火，跟着又想到昙惑是怎么伤的——那条巷子里的墙上，有几块砖不那么光滑……只是他那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想到当时小影卫被他弄得喘息不止、要哭不哭的旖旎模样，他不禁心中一荡，身上顿时热了起来。

　　可是才向池边迈开步子，耳边就响起了方才女先生的话。

　　殿下不及大殿下远矣。

　　就像是一盆雪水迎头浇下，他心里那点儿火热的绮思顿时就变得冰冷了，按捺着心里的不快正要离去，池边人却在这时转过身来。

　　“殿下？”

　　昙惑的声音在暗夜中听来，竟仿佛细雪落下般轻柔。

　　重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他面前昙惑总是会刻意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很好，虽然谈不上有多动听，但至少不像原本那么粗嘎嘶哑。

　　他记得自己曾经流露过对昙惑声音的厌恶……

　　所以才刻意如此的吗？

　　就这么在意自己在他眼前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