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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粉白荷外论前事,救场珑重及时雨
作者:阿家 数字:4117 吐槽:13 更新日期:2020-07-11 19:55:14

  六月既望,正是莲花吐艳时,往玉京众家齐聚的濯清厅恰巧要路过一片荷池。清风过,荷梗摇。荷叶五寸,荷花娇。粉白相间的花瓣绽开,拱托黄蕊,如少女亭亭玉立。1

  香儿最是爱玩,缠着萧缭要他帮忙摘荷花。萧缭不答应,耐心解释道在别人的园子里不可以任性胡为。香儿努了努嘴,小声嘀咕,“这里满池的荷花才生出一朵白莲,想摘了送给香儿最喜欢的风哥哥嘛。”

  说完,她脸上浮出隐隐的红晕,幼童竟然也知羞怯了。1

  也不知走在最前头的风平语有没有听到香儿的话,萧缭牵起她的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又将人抱在怀里1

  他在玉京半月有余,仅仅见得风平语两面,剩下的时间都在陪香儿游戏。香儿古灵精怪,鬼点子又多,正碰到萧缭温吞持重的,几乎什么都顺着她,她心里欢喜得不得了。1

  恍惚之间,萧缭就接下了洛三娘带孩子的活计,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香儿早一脚搬到萧缭房里睡了。

  今早,洛三娘称病,来不了袁家的芙蓉会,就让风平语带香儿去濛素园。

  香儿爱玩,知道这个季节袁家濛素园中的荷花开得最好,早就缠着洛三娘要来,这下可逮到机会了。

  萧缭手里托抱着香儿,眼里落着走在前头的风平语。他拜入灵雲派第三年便见过风平语,是个眉间若蹙、面上含愁、少言寡语的人物,像一朵被折断的白莲。

  如今再看,却是藏了几分狠厉与淡漠,如在雪巅之上盛开的莲花,寻仙问药者,非死即伤。萧缭面色一沉,脑中想着这些,乱乱的,不由得放缓了步伐。1

  说起这玉京任安街的袁家,素来都是商贾之家,船舶、冶铁等生意都要经了袁家的手才作数。不过近年来,封州沈家欲从中分一杯羹,袁家缺武才,只得忍气吞声。

  话虽如此,可玉京到底还是袁家地界,大多数商号店铺尽归其所有,除了个别世家设在玉京的消息栈,例如南乡戚水风家的随香楼、迎州崚山傅家的霑月楼、封州颐水沈家的熏风楼……

  每年六、七月里,袁家都会在濛素园广邀玉京众家,名为芙蓉会赏荷,实则是纳贤招才之举。

  濯清厅中已聚了不少人,可惜主人未到。风平语捡了个位置坐定,便有眼尖的上前寒暄。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还有的甚至眼皮都懒得抬。

  有些自诩老资格的长者见了自然觉得风平语倨傲至极,欲依仗老资格,上前说教一番,问询之下得知他是“逸人客”与“挽云仙”之子,只得在心中愤然。

  坐在风平语对面一人像被调起了兴致,还没打量说道:“越挽云当年名满江湖,得溟渊、寻八抄,创红雨,件件都是奇事。”

  “可惜风逸人不喜欢她又能怎么办?她为了嫁到风家,和师父通明子决裂,虽然如愿,可到底还是没比得过一个戏子。最后不还是要回雲山,麻烦越掌门收殓。”

  “我听说北城城主方去垚、‘鬼面书生’余静初都和她有过一段情,越挽云私下里对他们更是到了直呼其名的关系。”1

  “方去垚新死,他们三人中也算命长的了。余静初编《武经》未成却被仇家追杀,可以说是尸骨无存,如今黛州平山的余家只剩下一门旁支撑着了。”

  风平语古井无波,对他们的谈论充耳不闻。他只是在想,沈廿应当来的,以及沈廿为何没来,或者说沈家的人都没来。

  难不成他真的……?风平语的心里苦楚,一时不是个滋味,煎熬得很,本想着今日远远地看上一眼沈廿也好。

  怪事,怪事,这脑际里盘旋绕梁的竟然都是沈廿。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使人瞧了去都得心生怜爱,可惜了皮面上还是太冷,没什么人敢去触霉头的。

  萧缭吃着白玉卷和绿豆糕,听他们聊风平语的家事,尤其是他母亲越澜的韵事。不过是些个落井下石,惯会嚼舌根子的,暗暗赞叹对面一群人讲得比话本还要生动了。

  香儿觉得有些无聊,困倦起来,窝在萧缭怀里打盹。她是断然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的,也和她没有关系。1

  “来迟了!来迟了!老夫给诸位赔罪”

  袁老爷一身深褐色长袍,拱着手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经端坐的风平语和负剑的萧缭,纵横老迈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玉面公子,墨发一泄,随意拘束。身着一袭米黄色长袍,袖口用金线勾描。手握折扇,正面绘松竹,背面龙飞凤舞地缀两字“言语”,摇动时勾起丝缕飞扬。

  “这是小爷我的座位。”

  这人将扇子一拢,拍拍了风平语邻座一人的肩,意思是让他赶紧滚,自己要坐这儿。

  被点到名的人不敢有什么怨言,慌忙让开,腆着脸巴结道:“少宫主说得是,说得是。”

  万镜欢一落座,就展开折扇,挡住脸,向风平语靠过来,笑得贱兮兮的,“风迁,咱们可是又见面了,雪上蒿的滋味好受吗?”

  风平语不为所动,万镜欢自讨没趣,不过他和风平语打交道这么多年,早料到了不会有什么回应,理理衣袍坐正,但仍然烦躁,不禁横起腿。

  他望着堂上的袁老爷,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袁家长子袁虹,心内嗤笑袁家人还真全是经商能人。

  “蒙诸位不弃,赏光到此参加芙蓉会,老夫实在荣幸万分。想来诸位来时已经见过濛素园的荷池,粉荷之中仅育一株白荷……”1

  众人立即接下话茬,知寒暄过后,袁老爷是切到正题了,附和赞叹道“不错,不错,确实是清新脱俗、天然雕刻。”

  袁老爷示意儿子袁虹继续,众人听是:“贱内着实喜爱白荷,欲移到府中悉心栽培。虹怜惜粉荷,怕鲁莽之下伤了它们。趁此良机,求告诸位能否有法子取白荷,护粉荷?”

  香儿窝在萧缭身上睡得正酣,梦里听得有人要摘白荷,吓得从怀里“骨碌”滚到地上。众人见状,哄堂大笑,直呼“女娃有趣”,惹得香儿叉着腿,迷迷瞪瞪地搔头环视。1

  风平语斜了萧缭一眼,大概怨他怎好让香儿摔下来,走过去弯腰抱到,放到自己腿上坐,轻声问道:“痛吗?”1

  香儿茫然地摇摇头,而后甜甜地笑,嗅着风平语浑身清冽的香。

  “风哥哥身上好舒服,香香的,香儿喜欢。”

  万镜欢就在邻座,听到这话,故意提高嗓门,调笑道:“你风哥哥看着冷心面,其实媚骨柔,有的人日日受滋养,上上下下地,能不香吗?”1

  香儿当然不明白万镜欢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看着他眼神锐利,藏着锋芒,不是很舒服,更加搂紧了风平语的细腰。1

  四围却听得懂万镜欢的话,都拿眼偷偷打量风平语,不知尝起来会是个什么味道。可风平语低头和香儿在玩,全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渐渐地也就静下来了。

  闹过一阵,万镜欢清了清嗓子,手随意地搭在扶椅上,转回袁家方才说的,对上座上的二人道:

  “袁家大公子娶的可是迎州崚山傅家嫡长女傅霖。听闻傅家个个能歌善舞,却从未得见。今日不如让小爷我开开眼,至于那白荷嘛,实在是个不足称道的把戏。”

  袁老爷不知万镜欢此举何意,脸上仍挂着老成慈善的笑容。袁虹虽然心里生气万镜欢语气有狎辱之意,鼻翼微张,却不敢表露,额上滚下汗珠。

  风平语被香儿拉着袖子说悄悄话,完全不关心旁人。萧缭有些坐立不安,垂着脑袋,估计是刚才的事起了愧疚。

  其余众人交头接耳,嘈杂一片,认为万镜欢简直狂妄之极,不过话说回来他晏州千门宫的轻功也确实无人可比。

  正论得不相上下,人群中站出一位,自称师承固州飞月宗,最得意的绝学便是“探珠”,可于百里外如蜻蜓点水般得手,不着痕迹。他平生最是看不惯这些盛气凌人的骄矜之辈,故而强作出头鸟。

  万镜欢眯起双眼,轻蔑地笑了一声,当然不允许这样一个小人物还来打他的脸。

  他迅速收好扇子,刹那间袖中藏着的两枚银针就向那人飞去,但却被什么弹开了,直直地扎在朱漆的桌面上。

  万镜欢回头狠狠地剜了风平语一眼,低低地骂了一句“多事”。

  众人看着,惊魂未定,那万镜欢惯会用毒,料定这针必然也有剧毒。但方才出手太快,没人看得清楚,他们只当是万镜欢学有不精,才失了手。

  此时,厅外进来一美貌女子。她生的纤细瘦削、面若凝脂、唇如含樱、容色清丽、气度不凡,像极了风平语之母越澜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灿然晶亮的双眼和眉间隐隐的英气。就说这美人胚子,与风平语也有一分相象。

  众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来人,又拿眼瞟风平语,后者瞳孔微缩不可察,更多的倒是淡淡的哀愁和一丝喜悦。

  他从未见过傅霖,此刻见到,也是思此及彼,更加感怀母亲。

  “虹愿为妾身之事心忧,傅霖实在过意不去。既然少宫主有神技相助,傅霖定当舞一曲还恩。”

  傅霖福身作礼,回头对身后的婢女说道:“红姑,随我来!”

  既然长媳都出来打圆场了,就说傅霖的身份,万镜欢也应该让几分,谁知万镜欢却起身快步走过去,用扇子拦住了傅霖去路。

  他拦下傅霖不说,反而转头对风平语道:“有舞无曲,岂不可惜?你说呢,风迁。这遗庄的琴艺可是一绝!”

  风平语还未答话,袁老爷终于忍不住,抢着和气。虽说如今风家势单,可一个晏州千门宫终究惹不起封州沈家和固州灵雲派。

  他面露难色,听说几月前在灵雲派,素来不屑那剑会的沈家主忽而出现,将风平语护得死死的。因此,现在江湖上更没人敢公然惹到风平语,就怕他何时吹上枕边风。

  “濯清厅能蒙风庄主雅乐自是万幸,可抚琴有五不弹的说法。今日厅中喧闹,并非适宜之所,有损风庄主兴致,袁家尚备乐师数十人可用,还望少宫主不弃。”

  袁老爷话如此,故意摆出威严,意在警示万镜欢凡事留度,有个分寸。

  就在众人叹服袁老爷深明大义之时,风平语却淡淡开口,说道:“取琴”

  他的话一出,就连万镜欢在内都有些吃惊,猜不透风平语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萧缭亦是疑惑,顺手去牵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香儿,要她倚着自己的腿。

  看来香儿还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呢。

  风平语走向琴桌,一眼就看到了案上陈列的双耳梅瓶。

  原来风轩叔竟是找的袁家,那还真是找错盟友了。就袁家这样,也能是当棋子的命。

  置琴、落帘、焚香、端坐、试拨。傅霖已换好舞衣,宾客俱退十尺,留足空间。

  琴声始,如蚊声细弱,潺潺流水慢淌。舞便玉臂轻展,弯如满月当空。

  琴声颤颤悠扬,长袖漫舞,足下步步生莲,舞姿轻盈优雅、飘忽谪仙落,宽阔的广袖开合,衬出傅霖仪态万千。

  琴声有转,越转越高,琴韵却履险如夷,高远明亮。

  傅霖合琴,轻舒长袖,娇躯自地上翩然而起,纤足凌空轻点,衣决飘飘。柔中带刚,叹为观止。

  忽而琴音松沉旷远,浑厚宽广,让人生出远古之思。舞姿渐柔渐缓,最后归于沉静。

  众客中有懂音律的叫绝“好一个《珑重调》”,一时濯清厅中哗然,有称道“秦音儿再世”的,也有高喊“‘挽云仙’附身”的。

  风平语隐在帘后,双手按在琴上片刻,起身对舞者傅霖一礼。

  别的先抛开不谈,傅唤歌算是圆了再睹母亲芳容的愿望。不过、不过既然傅唤歌长得如此像母亲,依师父所说,兴许方城主之死与她有些关联。

  可是傅家和方城主又有什么过节呢,何至用这卑劣法子,痛下杀手?

  傅家祖先与章台渊源颇深,后人戏舞歌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因如此,常为世俗不齿,以为绝非正途。

  袁虹迎娶傅霖时,有人曾说“般配”、“妙绝”,大有侮辱之意。小人之言,世间大抵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