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我觉得你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春姑娘在其位谋其政,并不是人人生来都可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每个人选择的路有所不同。”
风逍穿好衣服,在二楼目送阿春离开,对沈廿说了如上的这些话。
他对风尘女子之意伤怀甚多。好端端的姑娘家何苦要做这些,明明该是水做的人啊!此间,他倒感伤起阿春的身世来,凝着眉,心里又像翻着一团火。2
问谁年少时心里没有这团火呢?他嫁给沈廿并非没有私心,他想要这天下如他所愿,如他所想。沈廿于他,或是一把不可多得的扶摇梯。虽然这样的想法时常令自己鄙弃,但勾勾连连的关系反而使他们的情愫更密。2
谁的心里不藏着鬼呢?1
沈廿同他一并站在二楼望着阿春离开的背影,想着方才阿春坦白就是想见风逍一面才假借洛楼主的名号。他沈廿自然不信,仅仅是见一面为何要故意来闹这一出?
“你是这样想我的?我只是疑她行为举止,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怪异?有沈家主在花叶原坐镇,哪里还有肖小敢来?”
风逍在花叶原住了这几日,当然知道了这花叶原的主人怕不就是沈廿,只是暂时交给松露去管。他是断然没想到沈廿的势力竟然这样广,从北至南的,让人咂舌。
他对阿春也存疑,可他实在想不出从前与这人是否有过什么冤仇,若不是冤仇,就是连情根也是没有的。
罢了,人生逆旅,过客而已,不必介怀。
他们二人都只是这样一想,却没想到之后阿春每次都前来叨扰,这一来二去地竟然有些诡异的熟悉。看来这女人磨人的功夫也当真了得。
“松露,查过阿春了吗?”1
松露刚上楼,就被沈廿问住,惹得她一个激灵,连忙答说:
“真准备向主人说来的。这阿春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花叶原一家之中做那生意的,听闻有个相好的姘夫。”
沈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本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有人说她的姘夫无故失踪,而后发现是那个人做的。她估计知道了风公子的身份,想要他帮着查一查那件事。”
松露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声音很低,她生怕沈廿又怪罪下来。明明已经好久没犯事了,她们也就没有太在意,没想到竟然……1
“不用遮遮掩掩的了,昨晚我们撞见了,应该说是风逍撞见了,不过那时候他酒醉,看得不太清楚,我看到那东西了。”
“属下该死!”
松露觉得沈廿的语气真是相当的危险,怎么会好死不死地给他们遇到?还碰到了他的宝贝疙瘩!要怨最后还是得怨花叶原错综复杂,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能摆到台面上查。
他们说的“那个人”、“那个东西”就是这两三年偶发会出来犯案的“食茎女”。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那就因为每次案发,现场尸身,全部都是男子,都会缺掉下面的东西,而且竟然是用牙齿咬掉的。而后尸体旁边会摆着一朵假花的花茎。1
一开始,住在花叶原的都人心惶惶,但后来发现这里只有外来的恩客会惨遭毒手,而这里基本都是女儿家。她们便猜估计是花叶原的女人恨毒了,在服侍的时候咬下来的。1
松露当初就是顺着这条思路去查的,但最后却没有结果。为了花叶原能够继续下来,当然是将这件事默默地隐瞒了下去。这里的女人也大多薄情寡义的,死几个花钱儿的主儿罢了,她们也不管什么的。1
谁想到,怎么这个倒了霉的阿春会这样在意,怎么那“食茎女”还撞到了醉酒的风公子。松露这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件事,她肯定得负责了。
“主人,那这个是查?还是不查?”
沈廿踱来踱去地想,这当然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要不要同风公子商量商量?”松露又补了一句。
“好,你去吧,把之前的案宗拿到房里来。还有那个阿春要是再来,就回说我们出去了。”
果然,大事不决找风逍,小事不决找沈廿,夫夫之间,分工明确。1
风逍一听是沈廿的脚步声,忙欢喜地说:“沈廿,你快来看,我好久没练字了,给我瞧瞧怎么样?”
沈廿忙不迭地去看,见写的是“锦绣山河,万里乾坤”,豪气奔放,用笔极粗。
“你可别光说一个‘好’字!”
“那你倒是说说,要我夸还是要我损?”
风逍放下笔,看着沈廿笑,“我比较贪心,我什么都要。”
“好!这与你从前的字差不离,既是未退步,那也就是没有长进。虬劲之余还有些软绵,还是心里不够稳当。总之,好也好,不好也不好,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说得好!待回封州,你可要督促我每日练字一篇。”
沈廿笑起来,从怀里取了一个小篆章盖上,“你不这样说,你也跑不了的。”
“行,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过,眼下有桩事情,我还得听你的?”
风逍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忽然听沈廿这样说,不禁直起了身子,“稀罕了,沈家主也有不行的时候,你说吧,小爷我听着呢!”2
“噗!你要是再学万镜欢,我就让你知道我究竟行不行”2
沈廿在向,这人也真是被自己养得越来越骄纵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学着万镜欢也好,其他人也罢,自己还是照样宠着他不是?
“玩笑而已,廿廿心疼我,后面还疼着呢!”1
此时,风逍又委屈巴巴地看沈廿,沈廿从前是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精怪可爱的呢?
松露送好案卷就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风逍无奈,他来玉京这接踵而至的桩桩件件,不免有些累了,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第一起事发生在冶菊楼。八月初三凌晨,冶菊楼在清扫时发现了前来的客人死在了房中,尸体裸露,胸膛上插着一把刀,下面的东西没了,淌着血。2
发现尸体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窦窦姑娘,据她所说,她一个晚上迎了四五位恩客,这一位是后半夜来的,原说是在房里等着自己。没想到,她去看时,那人已和其他人欢好。
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会找上其他人,窦窦也就没有管,哪里想到竟然会死在这里。
尸体上咬下的东西已经被凶手带走了,另外还发现了一枝新卷的假花茎,正插到没了的窟窿上。1
“嘶~”风逍看完,心里有些不适,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奇事。
沈廿朝他那里挪了挪身子,低头见到他正看的东西,眉头略皱,转而笑起来,
“这插花的法子,也是好看,看来是个细致人。”1
“你快别说了,哪里有用簪花这样的,实在是污了这。”
沈廿不答他,控制不住地想,若眼前这人不论哪里戴上花,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又该是什么模样?他这样想着想着,下腹一热,险些起了反应。1
“廿廿,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今天沈家主也在脑中描摹完了全部的精要,至于要不要付诸实践,还是要征求这人的同意才行。不过,那实在伤身,碰着了可不好。
他挥去了脑际中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认认真真地瞧着案卷上所载的内容。
其后这杀人取茎的事情偶尔发生,一猜也是花叶原中的姐妹干的。不过,这究竟是结下了什么仇怨,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各楼姐妹偶尔一起敲烟管的时候也会兴高采烈地讨论。
“会不会是XXX啊?她前儿还说讨厌那个谁来着”
另一个听了歪着吐了一个烟圈,“不能因为她抢了你的客,那你就这样嚼她的舌根子啊?”1
“哈哈哈”她身边的一个笑起来,也点上了烟管,吸了一口,“反正死的都是些臭男人罢了,只要姐姐妹妹都还有,怕她什么?”
“你这话说的,食茎女可能就是我们这里面那一等一的巾帼了,哈哈哈”
最先的那个缓缓起身,说道;“巾帼不巾帼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臭蹄子再做一次,我就打烂她的嘴。”
“省省吧,妈妈当她是个摇钱树,你嘛,先看看自己现在的价儿。”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先拿你壮壮胆!”
各花楼里打打闹闹,互相嫉妒吃醋的事情常常有,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过,时间一晃就两三年过去了,食茎女的事情还是没有着落。
风逍起身走出两步,忽然回头对沈廿说道:“沈廿,你是不想查这个案子吧,不然怎么会放纵她,现在又为什么会突然之间……”
“没什么特别的,之前一直在封州,好不容易在玉京待这样久,那就顺手看看这个钉子究竟长成了什么样。”
“你想怎么查?”
沈廿向后仰,倚着椅背,从善如流地说:“一切听夫人安排!”
“油嘴滑舌的,既然她做了那么多,不如将死者之间的关系、特征全都串起来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