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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树林深处(一)
作者:阿家 数字:3110 吐槽:3 更新日期:2020-05-28 06:56:55

  清晨的和风洋洋洒洒地泻过连层的水幕,如盖碗一般扣着整块地域,一时间倒听不清里头烧得“哔哔啵啵”的沸水声,轰隆隆地滚过大地。一切汹涌澎湃之前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比如沿海边猛然而来的海啸突袭,在那之前仅仅是退潮的痕迹。

  自然灾祸如此,人间的事更是如此。所有的爱恨情仇,似乎都暗含在日轮与月轮的不停变幻中。大道至简,取微处翻来覆去,大抵如斯。逆天而行,为着一己私欲,终归是要遭受灭顶之灾。

  人世间容不得光明闪耀每一寸土地,更容不下黑暗弥漫生根的地方。所以,才会有黎明,才会有黄昏。

  “沈廿?”

  风逍得承认,他是先闻到了肉包的香味,之后才看到了拿着肉包的人,随即不禁吞了吞口水,拉过被子意识到自己起迟了。

  昨夜,他们宿在城外不远处的小镇中的一家客栈中,换过衣服,沐浴干净,又大致理了一下整件事错综复杂的脉络,才勉强入梦。

  说来说去,风逍就是个懒骨头,也对得起他父亲给取的一个“逍”,凡事都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是有够逍遥快活的了。

  “沈廿,你起的时候怎么不叫上我一同,误事了可怎么办?”

  得,这牙尖爪利的人先责备起旁人来了。沈廿也不恼,笑起来,讥讽道:“只要风小公子睡着了,谁人敢放肆啊,怕是要从你处讨一顿打。”

  沈廿的话羞得风逍满面通红,支起肘子从床上起身,一头干爽的发倾荡,好看得很。

  他也是理亏,因为他确实有些起床气,一般没人敢动的,所谓“清晨吵醒他,阎王到谁家。”当年万镜欢就是碰了红线,风逍拔剑就打,连沈廿都拉他不住。从此,万镜欢与风逍的梁子就结下了,只要见面就开打,谁也不服谁。

  还是沈廿“山人自有妙计”,买了几个肉包,这不,风逍一下子就醒了。

  “沈廿,我方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成了另一个人了,就不是我的沈廿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嗯……”沈廿虽然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托腮想了想,“没事,赶明儿我去黛州登门请余先生来好好与你说道说道学问的事情。一天到头胡思乱想的,还是太闲了。”

  “?!”

  两人简单用过早茶,便动身去雲山了。

  雲山连绵,层峦叠翠,终年云雾缭绕。传灵雲祖在此创络遗剑法,广招三千徒众,遂成灵雲派,如今它不仅是固州大宗,更是整个武林的大宗。灵雲派男女兼收,修习各类功法。

  风逍的母亲越澜当年就是灵雲派的大弟子,天分极高,鲜有敌手,自创了一套红雨剑法传世。她深受掌门通明子的喜爱,但执意要嫁给风逸,掌门之位这才传给了她的胞妹越潞。

  越潞其人,与姐姐越澜截然不同,这当然不是指武功才学,而是说心性。她一张皮面满脸笑,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冷眼观人世,铁心对众人。虽然这般,但她的武学造诣着实不低,一柄沅汐剑在她手里使得炉火纯青,络遗剑法早至天字顶峰,又自演八式。正是因为如此,追随她的人也不再少数。

  “阿琬,别走得那么急。”

  沈廿朝走在前面的风逍招招手,示意他慢着点儿。为了不使无影门起疑,他们准备另从一片树林上雲山。不知怎的,这林中悄然,总使人生出不好的感觉。

  风逍这里也停下来,飞身顺着树干向上,好去一探究竟。

  他在树冠上一眼望过去乃是茫茫一片,同样寂静无声,只有远处耸立的雲山印入眼帘。

  “有点儿怪。”

  沈廿颔首,将人拉到身后,脸色不佳,“小心些。”

  “雲山山后的这片树林没理由这么静,小时候我还和哥哥在这里打过猎。”

  风逍埋着头,小声嘀咕,手里抓着沈廿的袖子。

  “只要试一下,就知道了”

  沈廿话音刚落,飞花取叶的手段,二指间飞出三个叶片,牢牢地扎在一棵树上。

  那树竟然从中折断,露出一个空洞,里面藏着机关。

  两人都是一惊,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设机关!险境,还真是无处不在。

  沈廿的脸上浮出一层嘲笑,居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玩弄机关阵法,那还真是有些不自量力。他们沈家最长的便是机关术,破阵解阵、奇门遁甲,尤其厉害。这世间还找不到他们沈家破不了的机关。

  他是真的想看看究竟是谁,要做什么勾当,需要在这里设下机关。

  风逍紧紧地随着沈廿,当然,沈廿也不会让这人随便冒险的,不然回封州真是要考虑考虑家法伺候了。他们二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树林的一段,风逍把沈廿的袖子都揪乱了,看来是真的害怕了。

  因为他从小最不喜的就是机关算计,每每碰到,可谓烦不胜烦。不然,他也不会同沈廿下棋,老是输给他。即使沈廿让他五子,他都下不过沈廿,他确实是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幸好,幸好,他还有沈廿。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廿觉得他傻傻的样子,傻得刚刚好。若是风小公子十项全能,要他沈廿还有何用?3

  “沈廿,”风逍静静地盯着沈廿,妄图盯出个洞来,忽然笑颜如花地说:“你如果肯教我,我是不是能同你一样厉害?”

  “噗!阿琬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人各有长’。”

  沈廿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学不会的。

  风逍不甘心,反驳道:“那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勤能补拙’的”

  “唉,你快收了这心思,不想给我一些在你面前表现的机会吗?”

  “你表现的可够多的了!”

  风逍的话可把沈廿给抹平了,只觉得这人这张嘴也是甜,怪不得尽喜欢些糕饼酥糖的玩意儿。等这阵子过了,固州城还是可以和他继续逛逛的。他也怀念他们一起在固州的日子,是曾经以为最美好的时光了。

  沈廿与风逍自那次在固州相识,彼此就有些不忍离去,于是乎,风逍便主动同父亲说起自己想要留在灵雲派小住,好好学一学精深广博的络遗剑法。

  风逸虽然不太相信,但看着自家儿子可怜的小眼神,满身的生气勃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固州新认识的那个朋友。他一早就听人来禀报过了,说是小公子和沈家的那位落难独子在固州城中,游玩了一日。看来是,乐不思蜀了。

  自家儿子素来怕人的很,除开逗猫就是看书、拨琴,同龄人里除了兄长,也走不进其他人。这时,恍然多了一个玩伴,只是这个沈家……担心之余,更多的是喜悦。从那件事起,他们夫妻二人都对这个儿子有些愧疚,更是百般地呵护,快要当女儿来养了,平常都是不准他出二门的。

  终于,风逸还是同意了,又同越潞说了,越潞也是一口答应。就这样,风逍竟在固州待了也有小半月,一直到沈家耆老想要迎沈廿回封州。

  表面上是他们良心发现,辅佐沈廿去替下家主位子,其实就是想拿沈廿当挡箭牌使,同沈瑜一较高下。沈廿的死活从来都不是沈家耆老关心的事情,但沈瑜想要扶沈瑞上位,偏房登位的事情触及到了各位长老的底线,这才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沈家作为北方最古老的望族,尤其看重这些。因此,要说沈廿是如何力排众议,娶了一个男人为妻,个中艰难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廿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才想要去当上家主的位子。他和叔叔沈瑜素来有怨,就算是单纯地报复他,也犯不着真的接下那个麻烦的位子。

  他有时同风逍一样,也有些懒劲儿,“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日子它不好吗?非要起早贪黑、宵衣旰食,为生民生,为生民死,心怀天下,先忧人后忧己吗?到头来说不定还会落人口舌,恐怕有一万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不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不像风逍那般执念,固执得要为生民生、死,想来他们读书的士人才子,心里难免装着这些,像陶叙,像余宁,像安庆舒。沈廿更喜欢人称他为商人,操钱计赢,惯常尔虞我诈的商人。可他又不怎么是,他这一辈子的心思都用到了风逍身上了似的,再用不到其他地方了。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风逍嗓音大了一些,打断了沈廿飘飞的思绪。随手摘了几片树叶,取茎编了一块小巧的结扣。

  “你第一次教我编这个小玩意儿的时候,我就觉得新奇。那时候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什么都会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我也很想大栗子,它死的时候,你明明自己已经在哭了,还要安慰我。”

  沈廿从他手里拿下了那个结扣,放到自己的手掌中,仔细端详。他也想到了大栗子,那只灵巧的狸花猫。

  不过,他哭可不是因为大栗子死了,或者不仅仅是因为大栗子死了,而是那日清晨,他猛然在湖边惊醒的时候,发现大栗子是他用双手扼死的,但他对此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