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1
沈廿在外头信步,候着风逍,那人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过来,脸上酿满了喜悦的神色。1
风逍早把里头的烛台灭了,外面的月色正好,一瞧到月下的沈廿,方才的晦气可算一扫而光了。
“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风逍走下台阶,直奔沈廿那里。2
“药液?”1
风逍有些惊奇沈廿这样说,看来这人也真是没少帮他,估计冯双就是他塞进来做内应的吧。
“沈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四肢肌肉绵软,不似平常僵直,大约生前喝过迷药。”
沈廿拎起下袍给风逍擦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恨不得摇起尾巴等着被夸。
风逍就这样让他攥在手里擦拭,对上他的笑,“廿廿当然最厉害了。”1
说完这话,他顺势就歪在沈廿怀里,小声说自己犯困,要他抱回去。
“过了明天,沈家主您要小的做什么都成。君子一诺千金。”1
“我在想,如果你父亲早发现你没个正形,会不会就把你关在家里不给出来了。”1
风逍的话接的很快,笑起来,张口直截了当地问,“那你喜欢吗?”3
没等到回答,他就攀着沈廿的胳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面颊。1
“沈廿!你是没机会了,反正你都娶了我,容不得反悔了。”2
“从前没发现,小公子这么会拱火”2
俗话说得好,一看现场二看尸,没事多问为什么,水落石出那是早晚的事儿。虽然风逍也忘了这俗话是不是他心血来潮现想的。1
既然已经断定张成案是谋杀,那就不用太忙乱了。千头万绪的线总得需要时间和精力来理顺:1
郭福埋母的案子,张成死了,就等于缺少了原告,得中止诉讼了。可是,张成的死与郭家的干系最大,他们还得配合破案。现在有了谋杀的说法,就更好行事了。1
郭福与郭母早早到了,而那王氏迟迟未来,堂外挤着一群人,想瞧一瞧这新案判怎样定论。过了一会儿,有人来说,王氏已然消失,没了踪影。1
“郭福?”1
风逍沉沉地念了一声堂下人的名字,脸都冷了下来。1
许是被这气势摄住了,郭福坦言昨夜王氏出门后就再没有回来,他们也不知道去向。1
“犯下杀人的事情,当然畏罪潜逃,留下你们母子二人受过。”2
“大人!老身、老身听不懂大人在说些什么。”1
风逍冷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纸,还是那张成留下的遗书,“这是你儿郭福左手写的吧。”1
没等他们答话,风逍接下去说:1
“张成在松林撞见郭福埋母,念及早早过世的亲人,前来状告。没想到,郭母反咬张成诬告。张成无奈回去,你们听信王氏的话,协助杀人,伪造证据。”1
“大人!”1
郭母的声音开始很低,转而却陡然高厉起来,一对眼珠不停地转,“大人!说话要有证据!青天白日的,凭口胡诌谁还不会呢?那张成分明是自缢,什么协助杀人,分明就是在胡扯!”1
“昨日去你家中,收获颇丰,一是匆忙之下露出的左利手,二是内屋飘来的香味,盖着血腥味,而这香味在张成的身上也有。”1
冯双与城中医馆的先生到了,那人看了一眼郭福,捋了捋胡须,答说:“大人,今早你送过来的药液我看了,确实是迷药。另外,前日郭福也确实来我这里抓了几贴治外伤的药。”
郭福听得眼神游移,去扯郭母的袖子,两人俱是哑口无言。
“昨日我和大人去松林也有意外收获,竟然找到了张成豢养的看门狗,爪间还留着撕下的衣服一角,上面残留的香味与郭家及张成尸身上的相仿。请人看过,都是同种用料。”
冯双手中收着香料方子,递给医馆先生去看,后者颔首,说起王氏平常买的也确实是这些,全都登记造册,稍后可以差人去取来。
“王氏用迷药药昏了张成,做成了自缢的样子。踢开的凳子、药碗、屋中的香味都收拾得当,却被狗咬伤了腿。剩下的就是郭福仿造证据、进城买药,郭母连夜上状。”1
冯双说完这些,请医馆先生落座,剩下的由风逍继续说:“只要比对王氏脚上的伤口,张成的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但她估计算到有今天,连夜奔逃,独独剩下你们。”
“大人,”郭福知道回天无力,斜了郭母一眼,陡然骂起来,“她,这个老畜牲,难道就没有错吗!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是她和那个阴辣手段的娘们儿一起杀了张成,是她们逼迫我为她们伪造证据,她自己逃走了,所有的罪名就要我一个人承担!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这个老畜牲从小就扔下我,改嫁给别人,最后还厚脸皮地找到我这里来让我照顾她、养她。吃我的、用我的。老畜牲分明身体很好,却一直装病,骗了我这么久,又是嫌、又是笑话,动不动就又哭又闹。跟我谈什么孝道!问问她!老畜牲她在我身上花过一分钱吗?照顾过我一天吗?谁都要我孝敬父母,他们知道什么!就张口闭口地要我孝,就要我养。她在我身上像吸血虫一样,因为生了我,我就要割肉给她吃吗?”2
郭福说得愤慨,唾沫星子直溅,“张成自己没了老娘,天天摆家里供着烧香,没什么地方尽孝心,为什么要来管我的事!你们以为这个老畜牲为什么在张成面前维护我,她怕没有人照顾她了,吸不了儿子的血。王氏那个臭娘们儿就是看我好欺负,天天对我非打即骂,表面上是我妻子,其实根本就来路不明,一早想好把罪名推给我们,这老畜牲也真的是傻,听信别人的话,还和她一条心,以为得了便宜。”2
郭母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是不会想到自己软弱无能的儿子敢这样叫嚣的。
郭福的火气早就上来了,想来想去,横竖都免不了牢狱之灾,抬手就给了郭母一个巴掌,打得心底直叫痛快。1
他当初决心活埋母亲的时候,就是因为郭母对他百般辱骂,无意中透出自己根本没病的事情。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那时、此刻,一齐爆发了。
众人哗然一片,第一次见到儿子打母亲这种事,纷纷议论起来。
风逍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故事,心底叹道,不论怎样的律法,都断不了那德行上的污浊。律法能定是非,但世上的事情远不止是非二字能够较论。
最终,郭福伪造证据,故意杀人未遂,扰乱秩序,下狱两年;郭母诬告他人,协助杀人证据不足,又为本案受害者,罚款若干;王氏故意杀人潜逃,封州境内全力抓捕其归案。
“沈廿,”风逍听郭福那样说,心里难受,逃也似的离了法司堂,早早回家来找沈廿,“沈廿,我觉得我判错了,但我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明明法典上就是那样写的,固州送来的例案也是那样判的,可我实在太难受了。”1
沈廿将风逍抱到腿上,耐心听他讲着这些。埋母案的结果,沈廿也听了大概,还有郭福之言,实在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带来多少事情。
其他的先不谈,现在关键是怀里的小人委屈了,难受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这次的事情,我倒真想起一个二十四孝的故事:郭巨埋儿。”
风逍定定地看着沈廿这样说,微微点点头,“你说这个‘孝’字究竟是什么?”1
“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我父母双亡,无处尽孝。而你,远嫁到此,没有伴在父母膝下,不也是不孝了?”
“沈廿,”风逍环着沈廿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劝慰道:
“以后不准你说那些‘父母双亡’的话,你分明还有我陪着。若是你以后反悔了,想要个女儿家延续香火,我也绝对不会说些什么的。”1
沈廿听不得这种话,伸手去扯风逍的腮帮子,“说这些混账话!我几时说要什么不着调的香火!能者居之的道理,不是你我都懂吗?”4
“哈哈哈,好了,我知道沈廿是一门心思欢喜我了。”
“嗯?阿琬是越学越坏了,原来在试我。”
风逍一把从他腿上蹦下来,叫沈廿打不着,半蹲着给沈廿揉腿,“下次你别动不动就抱我坐到腿上,你的腿该是要酸的,我又不是幼童稚子了。”
沈廿一把捉住风逍的手,拉他起来,“既然昨夜你说以后凡事都听我的,那我就不准你给我折什么腰。一会儿死乞白赖地要人抱,一会儿又心疼起来,也真是搞不懂你。”2
风逍淡淡地笑着,只觉得沈廿更比平日里好上几分,从来望向他的时候都是含情的,自己也同样是三生有幸。
“走吧,沈环说荷花池里的多了几尾鱼苗,很是可爱,我们去看看。”
唉,什么样的鱼苗,倒是哪里有你可爱。沈廿心里这样想,却没敢说出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