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沈廿还未跨过二门,就听见沈环嘹亮的声音。小公子第一天当职,回来沈环缠着他,要他说说一日的事,此时听完禁不住连连惊讶:这世上还有这等荒谬的事情!
“第一天去,他们就拿这种事刁难你!”1
沈环心有不忍,忙呷了口茶压压惊,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们家主铁定是靠不住的,明天我和沈琮说说,让他给你去撑腰。”
风逍手一抖,险些洒了茶水,嘴里说不用。
沈环一边抽出腰间的手帕递给他擦手,一边只当他性子软不愿劳烦沈家人,暗暗下定决心明日定要摆平这荒唐的事情。她的心里可怜风逍之余,还是忙不迭将沈廿上上下下地骂了一通,以至于看到他走进来,都熟视无睹,起身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走了。
沈廿自然知道风逍今日所遇那荒唐无耻的案子,在前院吩咐他们打些新出的桂花做桂花糖时,他就已经把今日小公子所行所言一一听人汇报过了,如今也是来看他的态度。
“以前是没发现,明明是我家的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风逍知他在议论方才沈环待他太好的事情,明明笑得眉眼都开了,还佯装生气,“什么里,什么外,原来你一直把我当外人。”
“哈哈哈,失言了,要不小公子打我两下出出气?”
沈廿顺着风逍的毛儿撸,把人抱到了腿上。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得紧呢,真是时时刻刻都不想放手。
“沈廿,”风逍顺势倚在他怀里,半开玩笑地说,“若真动起手来,你也未必赢得过,我的武功可不比你差。”1
“也是,小公子向来德才兼备、文武双全,非常人能及。”1
沈廿一通夸奖,闹得怀里的人红了脸,埋在肩窝里不出声了。
什么都好,就是皮面薄,稍微逗一逗,脸上就浮着红云微醺,真是可爱!1
四围风动,不知乱了谁的心。
沈廿想,大概桂花糖还是得明天才吃得上了,今日饶不得他的。1
第二日清晨,风逍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没来得及吃上早茶,就急匆匆地去了。
昨天夜里,州法司堂送来消息,值夜的不敢耽搁,送到内院,被沈廿诌了个借口压了下来,打发了来人。
风逍这才去几天,就要他半夜三更不得好睡,那些老家伙自己躲懒得便宜,真是会用人。
虽说嘴上是不满,但早晨天刚亮就喊醒了身侧的人,将未拆口的信给他瞧,不敢再耽误。风逍看后,赶忙匆匆出去了,想是那案子又出事了。
沈琮耐不住沈环磨他,晌午抽空去了一趟法司堂,却没有找到风逍的身影,未免向人打听了一番,顺道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一一弄明白,方便去报沈廿。
“原先是邻人张成状告郭福活埋郭母,本来是很简单的案子,没曾想郭母矢口否认,声称并无此事,反咬张成血口喷人。昨日,三人在堂上互相诘难,弄得张成里外不是人。这要是处理不好,以后便也要乱套。”
“那昨夜?”1
“昨夜郭母击鼓,称张成狼子野心,蓄意造谣构害其子,为的是霸占贤媳王氏。今日,传张成上堂对峙,结果发现张成早已在家中自缢,留下遗书说自己无耻行径,羞愧难当,对王氏心生爱慕才出此下策。现在风公子正在张成家中。”1
沈廿听完,不知不觉笑了出来,从架上取下一叠新送来的卷宗,低头认真看起来。沈琮站在一旁,不禁有些不知所措,猜不准沈廿的心思。
“家主您不去看看吗?”沈琮迟疑了一下,打量沈廿的神情,又试探性地补了一句,“不去帮帮风公子?”
“唉,我去了也没用。听闻郭母是久病在床,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郭福埋母或许正有其事。一说无力赡养,一说德行下俗,我们不该好好想想百姓安乐,老有所养之事,还有庠序之业,教化人心吗?孰是孰非,这就交给风逍吧,我们不用替他操心了。”
沈琮点点头,答了句“是”,顺势把南北两道的航运一起同沈廿商量起来。
封州偏北,耕种土地不过了了,又常年缺水,受不得严寒,一年之中只收一季稻谷,实在不是从事农桑的好地方。因而,封州最发达的却是造船冶铁,其次是走运商货。
北地基本商通,但因为道路难行的问题,南地仍然未通,不过修桥铺路这种事,看似简单,却涉及各地利益,要经过各州联合商讨。只要想想,便烦不胜烦。
“看来还是要去固州一趟。”沈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愤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下这摊子烂事。1
在其位,谋其政,这可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1
晚上风逍差人传口信说不回来了,沈廿摆了摆手挥退来人,表示知道了。
沈珮还在和沈环讨论,今晚家主的脸也真是一下子黑了,当初别让风公子去不就成了,现在悔到肠子青都没办法喽。
“你少说两句吧!”沈环拿手肘撞撞她,示意她嘴里留德。
她刚念叨完,夺眼就看见沈廿拎着食盒从回廊过去,“哎,那是家主吧?”
沈珮也回头去看,又赶紧回过来,生怕被人给看到,拍了拍自己胸脯,叹气说:
“你这眼神儿也真没谁了,肯定是他啊。估计是去看风公子的。不知道今天晚上,家主是留宿在法司堂,明天被扣个僭职的大帽子,还是硬把小公子扛回来,再不准他出去了。等着看好戏了。”
“那我觉得两个都不会。”
屋外繁花悄然,屋内豆灯如晕。
风逍还在案上翻看旧卷宗,此例如果先前已有,便可照先前去判;如果没有,这样的案子就真的要堂审。他想起昨日的听证,就有些头疼,心里暗暗地笑,果然封州的事情大有难度,自己是小看他们了。
其实这已经拆成了两件事:郭福埋母和张成身死。前者,就算郭母百般维护,但从物证来看,也确有其事。后者,验尸结果也是自缢,但怪就怪在那张欲盖弥彰的遗书,对比张成字迹,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所以,张成为什么要自缢?遗书又是谁写的呢?这百般疑问……
“大人,有事找您。”1
门外的声音听得耳熟,风逍没有太留意,低着头高声答了一句“进”。
那人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看见风逍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忍不住想逗他,变了个音色说:“沈家主托人来说,今晚您若不回去,他就去醉金楼。”
“什么醉金楼?”他照旧埋着头问。
“就是城西那最是寻欢作乐的所在,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美人在怀。”
风逍这里听得直皱眉,陡然拍案而起,眼睛都险些急红了,“他敢!”2
……
“沈廿?”风逍看清来人后,气呼呼地坐下,控诉道:“好啊你,你又耍我解闷子。”1
沈廿笑得没心没肺,把食盒放好,迎上去搂自家小宝贝,反倒被挣开。
“我现在在生气,你老老实实出去。”
风逍瘪了瘪嘴,不去理沈廿。
“我没想到你这样在意我,是我不好,拿你的真心寻开心,大错特错!你心疼我,不能不理我。”1
沈廿又是一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还是祭出了杀手锏,“我给你带了新做的桂花糖和剔好的蟹肉。”
风逍斜眼看了那一垒桂花糖,状似无意地说:“今天不知怎的,浑身有的是酸疼的劲儿。”
“你就仗着我宠你,赶紧吃吧,我给你捏捏肩。吃完记得漱口,我一个人摸黑儿回去就完了。”1
“哈哈哈,沈廿,瞧你!我们一起去那什么楼不好吗?”
风逍向后仰到椅背,拿帕子擦了擦手,拈起一颗桂花糖喂到沈廿嘴里,故意这样嘲他。
结果最后,风逍送沈廿回了沈家,虽说一半时间都赖在他身上。小公子的懒劲儿上来就喜欢倚着、靠着、要抱、要搂。1
不过一想到还有事未成,自己又重新去了法司堂,临走还答应赶明儿得空给沈廿烧八宝玲珑鸭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