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棠想,其实自己对宋玉羽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第一次被人追求的狂喜以及被他不顾身份差异求娶的感动所凝结的心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知晓他的目的后,这种心动就被磨得干干净净了。
相比于对宋玉羽的感情,她其实更在意自己的家人,甚至,如果把他换成别赋华,她心痛的时间会更持久一点。
“没有。”宋玉羽强忍着不满,在心里默念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要慢慢来。
在他离开后,忆棠才发现别赋华的身影。
忆侯府与丞相府原本就没有任何交情,在王氏做了烧树的傻事后,两府间产生了微妙的关系,但这种关系绝不是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一旦又有什么摩擦,两府肯定是互不退让,甚至兵戎相见的,所以忆侯爵不可能请相府的人来参加自己的及翌礼。
别赋华显然是悄悄溜进来的,为了不让人察觉他的存在,他一改往日白衣翩翩的风格,一席锦衣躲在人群堆里,不认真看的话还以为是江南哪家普通贵族的公子哥。
忆棠在他隐隐充满期盼的眼神中看到了丝丝的失望,那是被忽视的低落以及心爱之人与其他男子走得过近所产生的酸醋。
她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这辈子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接近他一点?或者,对宋玉羽退避三舍,不让姓宋的有机会做出让人生疑的亲呢举动?
忆棠正准备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别赋华却已经隐于人群中,而老夫人也挥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好,是加翌礼要正式开始了。
老夫人为她邀请的女宾是宋朝第一位女尚书石晴,听说她与忆蝶的母亲是朋友,大概就是凭着这层关系,石晴才愿意踏进他们这所商气浓厚的府邸的。
但忆棠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想在侯府长待,脸上写满了鄙视,大概是看不起他们商人的本质吧,虽然侯府最开始是为皇帝服务的,但百年来,侯府为了在皇朝更迭中保全自身,早就淡出了朝廷,而且现在商人的地位尽管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但在士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为了赚取钱财而玩弄各种阴谋勾当的低下人。
忆棠真心不愿意让这位冰块脸帮自己绾发,但她既然是老夫人七重好礼请过来的,自己还是好好让她把事做完吧,就慢慢吞吞地挪到她身边。
石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又见忆棠脚步走得这么慢,更加烦躁,给她绾发髻的时候,一心急,指甲不小心勾住了她的几根青丝,石晴又不想耗心神一根根地把头发撩开,便直接将缠在手指上的青丝扯断。
忆棠的头皮传来一阵阵麻痛,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地喊道:“好痛!”
石尚书见状,怕她再喊痛时会被客人听到,到时候落了个女粗暴的头衔,会遭来非议,赶紧转移话题,借此分散她的痛觉:“大小姐可有许嫁之人了?”
“没有。”忆棠总觉得她跟自己好像有仇似的,正常人把人弄疼了,一般都会温柔一点吧,她怎么非但没有减轻拉扯自己毛发的力气,反而加重了呢?
“大小姐的年纪不小了,老夫人你们是舍不得把孙女出嫁吗?这可是要交五倍的赋税啊……”石尚书表面上是提醒,语气里却带着讽刺。
忆棠看到忆侯爵和老夫人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让石尚书见笑了,棠儿的夫婿必须是最好的,但目前为止,本官还没找到满意的男子。”忆侯爵冰冷地回应道。
“哦,原来是这样。” 石尚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说:“但据我所知,二小姐忆文倩已经嫁给三皇子了,长女未议婚,次女先嫁,侯府倒是开了我朝的先例啊。咦,那边坐着的不正是三皇子吗?原来殿下也来参加大小姐的及翌礼了。”
听着她明知装不懂的语气,忆棠心下更加确定她就是故意来搞事的,想害自己和侯府丢脸。但转念又想,自己与她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都没有,她凭什么针对自己,针对侯府?难道不是受了某人指使的,那个人会是忆文倩或者宋玉羽吗?
忆棠悄悄拿眼睛瞄了一下宋玉羽那边,见他的脸上挂着看戏的讥笑。
真的是他吗?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他跟自己有仇了,而且他是皇子,肯定认识石尚书……但是,他不会这么蠢地以为父亲猜不出石尚书是被人收买的,他有拉拢石尚书羞辱自己的动机,肯定会被父亲怀疑,那时他心心念念的忆家财产就永远也得不到了。
他绝不会这般锋芒毕露,过早地暴露哪些人是他这一派的。
忆棠又往他那儿多看了一眼,想捕捉一些表情变化,却发现他还是那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棠儿的婚事可能会拖得久,而倩儿已经找到喜欢的,老身担心棠儿这事会影响了倩儿的终身大事,便先先让她嫁过去了。”老夫人的脸色已经略显苍白了,她现在很后悔请了一个搅屎棍来砸场子。2
“忆老夫人真是爱孙情切啊,只是二小姐还没来得及绾发,就已嫁作人妇,实在是不吉之事啊,老夫人还是赶紧把大小姐的婚事办了吧,省得三小姐大了,找到意属之人了,也要步二小姐的后尘,未翌先婚。”石尚书冷笑,一大群人也跟着悄悄地议论,多是在谴责老夫人和侯爵两位当家的偏心。
“倩儿的及翌礼本官可没忘记,等她到了十六岁这一天,本官自会联合三皇子替她办了。虽然倩儿嫁得早,却也是在合适的年龄。石尚书总不会不知道,我超女子过了十三岁,就能出嫁的规矩了吧?”忆侯爵被石尚书句句带刺的指责惹怒了,也不忍让,直接驳回去。
眼瞧着火味越来越浓,忆棠连忙高喊一声:“石尚书,我想看看你把棠儿的头发绾得怎样了。”
“好吧。”石尚书收回敌意,把一个青铜镜子递给她。
石尚书给她系了一个飞仙髻,以示成年,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之美,竟然把公认为侯府第一美女的忆文倩也比下去了。
很多公子的眼睛都看直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臭名在外的调皮女孩,也有如此明媚动人的时候,不禁后悔之前的拒婚之举。
宋玉羽更是后悔得要死,差点就到手的一个大美人,却硬生生地飞走了!再看身边小鸟依人的忆文倩,虽然也是一方尤物,但是看多了不免产生视觉疲劳。1
忆文倩注意到夫君一双眼都被忆棠勾了去,心里恨得直想捶人。
酒席过后,忆棠正要回房,刚走出正厅不久,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住她:“阿忆!”
她一声惊呼还没喊出来,就被来者堵到一颗树下。那人粗鲁地把她头上的簪子拿下,刚疏好的发髻瞬间就乱了,在微风吹拂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血鲜味。
“别赋华,你在做什么!”忆棠生气了,虽然她不想对他发脾气,但也不能纵容他乱来啊。
“你知不知道结发对一个女孩的意义啊。而且,这可是祖母送给我的礼物,就这样被你破坏了!”她嗔怒道。
“你根本不喜欢石尚书,让她给你绾发,只是折磨。”别赋华看着眼前长发飘飞的女子,那双深邃的墨瞳变得更加幽深不见底。
“她弄疼你了对了对?为什么不喊出来,为什么要强忍着?只要你哼出来,侯爵一定会替你做主的。”他掏出她送他的那方帕子,细细地为她擦拭起发上的血迹。
“一点点小伤而已啦,没必要小题大做。”忆棠很无奈,心想这人真是过分了啊,就为了这种小事来堵自己,要是被人撞见了,定会说她私会外男,让侯府蒙羞。
“你受伤了,这不是小事。”别赋华满脸心疼地说。
他实在讨厌看到忆棠流血,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上辈子她满身窟窿地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内心的痛便加深了一分。
被他这么一关心,忆棠的气全消了,只得轻轻地“咳”了一声,安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阿忆,以后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一定要哼出来。一个人忍惯了,就会麻木了。”别赋华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哀伤。
麻木,忍让,就像他以前那样。
宋玉羽前世能登基,忆侯府给了最大的支持,而他相府,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当年的五王之争,大长公主和太后看中的其实是野心最小的五皇子,但他爱着忆棠,自然会站在宋玉羽这边,有了相府的助力,宋玉羽如虎添翼,很快就把对手逐一击破。
登帝后,宋玉羽不敢在大长公主和太后面前以皇帝自居,却屡次在私底下用忆棠的幸福逼迫他一点一点地交出相府的权利。而他为了忆棠,每次都会妥协,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愿意伤了他与忆棠的和气。
最后的一次,是他请缨去了边关时,宋玉羽特意派人给他写信,以忆棠的性命威逼他将最后的兵权拱手让出。
他当时没想太多,直接将兵符上交了,第二天才得知宋玉羽不受信用,已经把忆棠赐死了,匆匆忙忙地赶回京城后,得到的只是一具不完整的躯体。
这一世,他不会对任何人让步,谁伤到了他珍爱的女孩,他会以双倍的代价还回去!
石尚书的幕后之人是谁,那人针对忆棠有什么目的,他一定要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