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顾璟前的时光对于祈染来说只有三个关键词:怪物，打骂，滑板。2

　　太小的时候不记事，他也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就已经被自己的亲爸妈嫌弃。总之他记事之后的记忆里，每天都是在打骂中度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哭，嗷嗷地哭，边跑边哭。1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成为父母恶劣情绪下的牺牲品？为什么父母明明相爱，却都不约而同地不爱他，甚至厌恶他？不想要孩子，为什么又要把他生出来呢？

　　后来初中的某一天，他偶然间在书房发现了自己出生时候的体检报告。他才知道，父母为什么这么厌恶他——先天性心脏不好，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多出来的夹腔。3

　　当年这件事情一被发现，就有数十数百的记者媒体争相报道，他父母的亲戚朋友也是毫不留情地嘲笑，谩骂。他就是个怪物。

　　所有人的嘲笑打击曾让祈染的父母试图丢弃过他，可是，一旦他被别人发现是多家媒体报道的那个“怪物”男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他的父母也会因此背负道德的压力。

　　所以，他们才会不给他好脸色看，带他搬了家，打他骂他从来不心软。

　　打他骂他使他心理崩溃，说不定会引发他的心脏病不是吗？

　　只要他是心脏病发作死了，就没有人再能用什么道德来绑架他们了，是吧？

　　自己的亲爸亲妈，其实是一直都盼着自己死的，哪怕他从没有做错什么，哪怕他不明真相的时候一直都是乖顺的样子。

　　只可惜，这么多年啊，他那所谓的心脏病一次也没有犯过。5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现事实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也曾在一次次打骂中哭喊着问，这一切是他的错吗？是他愿意的吗？由得了他来选择吗？

　　父母不曾听进去过，打骂的动作持续了十几年已经机械化，浑身淤青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也曾想问问命运，为什么明明是那样脆弱的心脏，却不发作呢？连存在都是错误的他，怎么不让他干干脆脆地消失掉呢？

　　后来他也习惯了，不哭不喊也不跑了，闭着眼睛站着感受那些一次次打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的疼痛。连眼泪都不会再掉一颗。这样的场景基本每周都要上演四五次，甚至祈染只要回到家的时候祈父祈母在家他就直接脱了外套等着迎接毒打。

　　父母淬了毒一般的目光也不再像最初一样让祈染心酸，再也不想求饶，也再也不想企望什么父爱母爱。2

　　所有伤都在身上，穿上衣服没人能看得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偏偏他还是个不怎么留疤的体质，每次看见他身上没有了以前的伤疤，祈父祈母就下手更狠一些。1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祈染变成别人眼里小混混的样子。

　　其实熟悉祈染的人才会知道，他并没有那么恶劣。成绩不错，抽烟打架不喝酒，从不主动找别人的事，被找事下手也绝对狠。可惜熟悉祈染的人，只有许彻一个。

　　因为太自卑才会拒绝别人的靠近，谁会跟个怪物玩呢？

　　尽管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漂亮精致的脸庞也颇招别人喜欢。

　　顾璟出现的那天，阳光明媚。

　　祈染的心情一般，才跟一伙子校外的混混打完架，一个人跟对方好几个人干架，所以他也挂了一点彩。

　　他那天干脆翘了一个下午的课，就着阳光，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抽烟。

　　穿了太久有些泛黄的白衬衫上血迹斑斑，脸边一片淤青，嘴角的血丝已经干涸。

　　顾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长相清秀好看的男孩子坐在长椅上，一条腿弯曲踩着长椅，另一条腿踩在地上，脚边放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岁，但被保护地很好的滑板，那是祈染唯一的交通工具。男孩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细烟，没有放到嘴边，只是任它在指尖慢慢燃烧，烟雾飘散在空气中。男孩的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美。

　　这是顾璟的第一想法。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美丽的风景。

　　直到指尖微疼，祈染才回过神来，把烟掐灭，又点上另外一支。

　　烟被吸进肺里的那一刻祈染微微眯眼，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顾璟走到他身边，神色自然地从他指尖夺走那支烟，一气呵成地灭掉又顺手扔进了垃圾箱。

　　祈染那一刻抬头，就看见周身被阳光围绕的顾璟，好像，第一次听见了，心在跳动的声音。

　　顾璟大他四岁，那时已经二十。

　　顾璟冲他笑，然后伸手遮住了他满眼的忧伤。

　　那一笑，被祈染记挂了许多许多年。

　　顾璟在这座城市仅仅呆了三天，祈染陪了他三天，走的时候送顾璟他一个小小的吉他挂坠，盒子里留了顾璟的名字。

　　顾璟未曾问过他的名字，他却手握着那个吊坠爱上了他。

　　他于顾璟，不过是一个过客，转身就忘记。2

　　顾璟于他，却是救赎，第一个夺走他的烟的人，第一个让他感觉心脏在跳动的人。

　　他才终于相信，存在即合理。

　　大概这么多年的黑暗，就是为了让他看见阳光，多么耀眼，多么温暖。

　　顾璟离开后的时光，对于祈染，也只是三个关键词。

　　顾璟，顾璟，顾璟。10